“靖爺就是打了眼,便被滿滿一山的白骨晃得滿目彤紅,那幼兒嬌小,骨架白如雪,本該躺在父母懷中咿呀學語,眼下統統遭了惡龍吞入腹。”
說書人談說間手舞足蹈,一字一句調動氛圍,他講了這段不知多少次,知曉何等語氣與措辭更能調動情緒。
于是愈發情真意切,昂首頓足,仰天長嘆似的為那些孩童訴說,仿佛真個親眼目睹,一座白骨大山橫呈面前。
宛若秋風吹拂,悲戚之意彌漫,隱隱間竟是有人共情深
厚,忍不住掩面垂淚。
“靖爺大怒,揮舞著書卷,斥聲惡龍罪孽種種,舌綻春雷,化作寶光打得惡龍嗚呼哀嚎”
老漢見得差不多,于是話頭一轉,又開始接著獨斗惡龍的橋段往下,那張巧口直說得讓人熱血沸騰。
“好”
“打的好”
“靖爺好樣的”
錢玄鐘坐在角落,邊上則是一同跟著來到海州的同族之人錢勝,在他找到母親之前,一路正是錢勝夫妻在照顧楊嬛玉。
后來幾人相遇,也一直在為他辦事。
“故事講得挺好的,少”
錢勝說了句,哪怕行足萬里,見聞多廣,方才也不由得陷了進去,被這說書人引動情緒,沉浸在那位沈靖斗惡龍的畫面中去。
然而話剛出口,他猛地一頓,看向桌對面的獨臂青年,神色一晦。
猶記得還在祁陽時,山門依舊,老門主帶著大家闖下偌大基業,轉眼間遭了災劫,被覆滅一空。
少爺再也不是當初的少爺,如今流浪萬里至海州的他們也遠遠稱不上一句沅陽門人。
另一邊,錢玄鐘卻是不在意,他早早就不是所謂的沅陽門門主之子,也并非錢家少爺,只是一個懷揣著仇恨,以及敬養老母余生的卑微小民。
“雅兒最近如何了”
他問起了妻子的近況,之前始終在奔波,從錦州離去后,在中途才得知對方有了身孕,然后就直奔海州而來,而不是原本計劃中的建業。
錢玄鐘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或許逃離到這片偏遠地方的理由中,除去為母親養病做考慮外,也有妻子及其肚子里的孩子的原因。
血脈相連,他恍惚了半日。
沒有告訴錢勝,也未與親眷細說,在得知這個消息的那日夜里,錢玄鐘獨自去到外面買了酒水,從斷臂之后便再沒碰過酒水的他,那一晚醉得很踏實。
這時錢勝回話,舒雅無礙,胎兒也健康。
實際上舒雅這一路可被錢玄鐘保護得極好,哪怕本人依舊冰冷冷少有言談,可幾人都看得出,尤其舒雅,更是自成婚后難得每日都與他膩在一起。
“成家立業有了家,小鐘就不會亂來了。”
錢勝腦海里浮現出當初楊嬛玉的話。
那時候他們剛剛在風雨漂泊中初定錦州,老人家便力主二人成婚,如今看來這其中并非沒有道理。
搖了搖頭,這些和他沒關系,錢勝經歷大變,不比少爺的心思復雜,他現在只想照顧好這一家人,包括自己的婆娘,以及老太太三人。
哦,還有未來的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