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來得及反應,蘇琴便覺得脖子后面產生了一股熱流,古城四周的百姓忽然雞飛狗跳地,路邊的攤販推著車就跑,地攤上來自西域的神像被踩得七零八碎,菜葉子滿天飛,幾十個黑衣人跟護衛扭在了一起,一時間,楓橋大街上兵荒馬亂,血雨腥風。
只見那馬車中的女子慌忙下了車,朝蘇琴迎了上來,陸青衣順勢抽出了一旁護衛腰間的劍,回身后劈過去,只見那背后偷襲的黑衣人眉心立刻一道血印,順著鼻尖撕開了蒙面巾,隨之暴斃。
蘇琴看到少年的青衣染上了斑斑血跡,才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后脖子,熱乎乎的血,她受傷了。
“姐兄!姐兄!”女子哭著抱住了她。
陸青衣揚劍擋住了又一個黑衣人,他拎起蘇琴的后領將她拋給了一旁的護衛,便攔腰抱起哭泣的女子上了馬。
她在他懷里一邊哭喊著“姐兄”,一邊噙著淚看著周圍因她而起的撕殺。
晨光熹微。
陸青衣坐在床榻前,她在睡夢中一直緊抓著他的手,這一夜他身上的血跡讓閨房里的空氣又腥又黏。
這是他第三十七次回來找她了。
這次可算是成功了,只有帶回了她的姐兄,似乎一切才會開始好轉。
他看著睡夢中依然擰著眉的她,微顫的睫毛像是被風吹起的羽毛,蒼白的小臉上跟上一次相比,終于有了微微血色。
他俯身剛想吃上她唇間的胭脂,她剛好醒來微睜開眼:“青衣,你把我姐兄藏哪兒去了。”
“放心,她好好的。”陸青衣見她醒了,心里甚是歡喜,他期待過太多次下一次見面的畫面,他想說的很多,卻又不知從何表達,“燃歌,頭還痛么?”
鹿燃歌將臉撇向了一邊:“自幼以來就是如此,我已摜了。”
鹿燃歌剛想為姐兄受傷的事生悶氣,卻發現正站起身為她端藥的陸青衣的背上有好深一條刀痕,深到他肩上的紗裾已經粘在了里衣上,她才下了床,款款玉步來了他的身后。
她想要輕撫傷口,卻又怕弄痛了他。
“謝謝你,幫我從刑場救回了姐兄,”燃歌披上了掛在一邊的大氅,腳步匆忙,“我去找馬淵給你尋大夫。”
馬淵是從小跟燃歌一起長大的金家養子,也是武功最強的守衛,內力于略遜陸青衣。
陸青衣點了點頭,在炕桌旁坐了下來。
我何德何能能從刑場上救回金芷鳶?只是不得已騙你罷了。陸青衣心想著。
蘇琴只是他從異界帶回來的替身而已,只是這次因為頻繁躍池,去往的時代又在很久以后,導致這次沉睡了太久,不過總算找著了一個跟金芷鳶一模一樣的人,關鍵還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
自從十七歲那年父親陸廉做了涼州刺史,陸青衣就舉家搬到了涼州城,一次與當地貴族子女前去遠郊狩獵時,陸青衣誤入了雪林,迷了路,眼見著天要黑也找不到同伴了,在絕望之際,遇到了一頭九色鹿,將他帶去了鹿水鎮。
那是個無人的鎮子,建筑卻又罕見的壯觀,所有廳堂坐落在階基之上,屋頂檐端展開的翼角甚是宏偉。
他只能一直往里走,大晚上鎮子里燈火通明卻不見活人,他只好挨家挨戶地推門,跑了幾條街才發現,屋子里盡是些刻著人像的黑石。
他有些疲了,找了個高臺正準備歇下,只見那九色鹿不知從哪個墻縫里鉆了出來,他抽出背后的箭,握著弓準備追上去探個究竟。
在那里——鹿水鎮的盡頭,他在九脊頂的宮殿里,看到了鹿燃歌的畫像。
“青衣…我出去才發現我們已經逃離了會稽郡,驛站外黑燈瞎火,距離下一個地點遠之又遠…”
鹿燃歌推門而入時,陸青衣收回了思緒,他正要上前安慰她,她卻從袖子里取出了藥瓶。
她將他摁坐在了床榻,輕輕地用剪刀給他把傷口周圍的衣物剪開:“果然跟姐兄說的一樣!衣服粘在了傷口上!還好行囊中備了草藥,姐兄就地取材制了藥。”
聽到蘇琴還能制藥,陸青衣有些詫異了,但他似乎并不在乎這個假冒的阿姊,而是靜靜地讓鹿燃歌照顧自己。
鹿燃歌倒了些白酒在他的傷口上,剛用木鑷子給他撕掉粘在皮肉里的布料時,他痛地捏住了拳。
“青衣…再忍忍,還有一點點就撕掉了…”
她給他上了藥,又用針線縫合了傷口,他任她折騰,待她處理完后,他發現他背上的傷被她縫的亂七八糟,猶如胡亂堆放在一起的枯枝,他哭笑不得。
“嗯…縫的有些不好看,但姐兄說陸青衣的傷一定得我縫,青衣…你還是那么恨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