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動心,也許是一刻,也許是一日,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生。中間兜兜轉轉這么久,直到前一段日子,他靜下心來,才想起兩人間的種種情怨。這么說也許不對,他們之間也許沒有情,只有怨。
就算有情,也當是慕無淵對她的情,她對慕無淵怎會有半點情份可言。這對慕無淵來說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不公平,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仇恨底氣不足,而另一個人卻是滿腔仇恨,這樣的對決怎么會公平?
慕無淵自然會覺得,正因為這不公平,他在沒有在臨思言尚還沒有長出尖利的爪牙時就狠下殺手,他若是再狠一點,也許就能將彼時無依無靠的臨思言扼殺在童年,而自己也不必因情所困,如此凄慘。
那么,行至今日,臨思言是悔也不悔?
慕無淵想著,又給自己倒滿一碗,一飲而盡。臨思言抿著嘴看向他,碗中的酒一口未動。慕無淵喝完第二碗,見臨思言正頗有興味地瞧著他,用碗指指臨思言的碗:“美酒當前,不喝可惜了。”
臨思言瞧瞧自己的碗:“攝政王殿下,你知道我酒量不行,這滿頭煙霞烈火,我一口喝下去,明天就不用去前線了。”
慕無淵放下碗,眼中灼出攝人的光來:“怎么,不是有顧轍野在嗎?你怕什么?”臨思言抿一口酒,悠悠地說:“縱使顧轍野在,我也不可能讓他一人去抵擋匈奴的精兵強將。”
慕無淵自嘲:“真是深情舊誼啊……可是你為何偏偏對我就狠得下這顆心來……”臨思言一愣。慕無淵像是喝醉了一般,聲音低回:“臨思言,沒有想到,在這里見到你。”
沒有想到,在這里見到你。是驚訝,是惱怒,是無奈?
這短短一句話,一千個人說出來,可以有一千個意思。慕無淵是什么意思?臨思言猜不透。慕無淵有很多想法,臨思言都猜不透。
比如慕無淵為什么一再放過她,為什么在被她強擄入宮,百般羞辱欺騙后,現在還能在這里與她喝酒。現在慕無淵又說,沒有想到,在這里見到你。燈光昏黃,臨思言看不清他的表情。
臨思言估摸著他是怕自己死在天涉昔日地界,日后若是稱了帝,史書上也不怎么好看的緣故。
于是臨思言只好說:“攝政王殿下大可放心,我吉人天相,不會死得那么早。”慕無淵抬起頭,很不客氣地說:“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慕無淵生得俊朗,如今臉上更是添了幾分歲月的風霜。
但是他的眼睛,一直都那么明亮,那么奪目。他看向臨思言的眼睛是帶著笑意的,帶著風輕云淡的滿足,和一點點蒼茫的悲悵。
臨思言好像沒有聽見慕無淵那句不客氣的話:“可惜我就是死不了。”她也看著慕無淵,帶著琢磨的表情,和一點點疏遠的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