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李毅因承擔不起大伯以李府之名欠下的高昂債務,也離家出走,不知所蹤。
李弦記得,當初與李胤夫婦決裂的時候,徐伯伯曾勸過她,說當年李家被要債的堵門罵街的時候,李胤也不過十六歲,獨自一人扛起李家擔子不容易,讓她學著體諒李胤的苦衷……
呵,苦衷?什么苦衷?
為了他虛偽的臉面卻讓妻女挨餓受凍的苦衷嗎?
李弦冷笑一聲,這恐怕是自己唯一一次與徐伯伯意見不同。
不提他遣散侯府家奴時,撐臉面分出去的那些僅存的細軟家當了,就說眼前的這個小院子吧。
這原是祖父祖母住的主屋小院,如今卻通過兩壁高墻隔出的狹窄長廊,通向前面那兩扇威武非常的侯府大門,整個李家就像是個可笑的細頸大肚瓶子。
那兩邊的高墻哪里來的?
那是左右兩戶人家的院墻!
為什么?
因為李胤當年要賣侯府抵他大哥的債,卻死活不愿賣了他自幼引以為豪的侯府大門啊!
哪怕后來阿娘生她難產,家里沒錢請大夫,他也不愿把這可笑的夾縫里的“侯府”給賣了!
李弦記得小時候姑母就時常一邊哭一邊對自己說起這些往事,說阿娘能生下她不容易,要她多孝敬阿娘……
呵,是不容易,可這份不容易是阿娘她自己愿意!
李弦突然很失落,阿娘這兩個字,她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念過了。
她離開李家的那天,關氏一句話也沒說,那個女人就靜靜坐在灶臺前,添柴,燒火,煮著她心愛的男人的晚飯,一言不發。
哪怕李胤對自己拔刀相向,她也無動于衷。
她沒有攔過,也沒有勸過,就好像她從來沒有生過她這個孩子,從來沒有李弦這個女兒。
在他們身邊的那十二年里,李弦總覺得自己就像他們順手養的一條狗,高興了問幾句,不高興了,她有沒有吃飯,誰在乎呢?
就像現在。
李府的大門從外面緊鎖著,以這小身體的狀況來看,只怕已經鎖了不止一天。
她的死活,他們從不放在心上……
李弦抬起小手抹掉眼淚,她從前已經很少哭了,現在不過是因為這具身體實在年幼,流些眼淚也是正常。
小李弦如此寬慰著自己,搖搖晃晃地走到柴房。
她剛才舀進鍋的水不多,這會該燒開了,她這小身子此時餓得發昏,還有傷寒,那兩個人什么時候回來也不知道,她既然想活,就得想法子自救。
她現在惡寒的厲害,先喝些熱水總沒錯。
小小的李弦踩著小杌子踮腳去掀鍋蓋,誰知一陣眩暈突然襲來,她腳下一滑,從板凳上栽了下去。
天旋地轉中,李弦掙扎了一下,還是沒能睜開眼。
傷寒加饑餓,即便在軍中也是致命之癥。
呵,興許終歸是噩夢一場呢?意識消失的最后時刻,李弦如此想著,誰知耳邊卻響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焦急的聲音。
“李弦?李弦!!!”
這個聲音,這個直呼大名的叫法……
難道是他?
李弦不敢置信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