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
李弦和那“老小子”一起疑惑。
抽?自己的手沒在抽啊?頭倒是因為李胤繞圈圈而暈得厲害。
“手怎么會抽呢?方才我不是已經看過了,你家閨女不過是小染傷寒,服了藥,出出汗,睡一覺,過幾日便好。”
從屋外柴房那邊傳來一個漸漸靠近的聲音,李弦聽著耳熟,那懶洋洋提不起精神的語氣……李弦猛的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年罵街罵到李胤丟官的張郎中嘛。
“別廢話了你趕緊再瞧瞧!”李弦瞇眼看過去,就見李胤揪著一個穿青衣長衫的中年男子從門外快步進來,直把人扯到床前才松手。
那人留著八字胡,衣服松散,身形瘦高,透著股精明又懶散的氣質,李弦心里有些感慨,她對二十年前李家在京城的記憶大多模糊了,但對這位張郎中卻印象深刻。
李家離開京城之前的那幾年,自己好多次害病受傷,都是這位張郎中為自己煎藥熬湯,有時候她昏睡過去之前還躺在自家炕上,又冷又餓,無人問津,醒來時卻已經在張郎中家藥香撲鼻的暖房里了。
她還記得張郎中家那位性格直爽的伯母,同姓張,與張郎中原是出五服的遠親,聽祖母說,張伯母早年在軍中漿洗,遇見了那時還是軍醫的張郎中,兩人在北境時相互扶持,彼此照顧,直到張郎中腿傷后,才回到京中。
張伯母為人爽快,性子直,可惜膝下一直無子,唯一一個女兒又早早遠嫁了江南,所以張伯母待小孩子極好,她每年初春都會蒸一大鍋槐花分給街坊的孩子當小食。
面團裹著半開不開的花朵,小火蒸熟,拿勺一剜,入口香而清甜,因著常常生病便常常住在張郎中家的緣故,張伯母總會記得給李弦也送來一份。
這事曾還惹得關氏不悅,罵李弦是賤骨頭,盡愛些窮酸吃食,李弦不記得張伯母的樣子了,但卻一直記得那碗被打翻在地的槐花。
污泥碎白玉。
哪怕沉在她的記憶里,也依舊刺眼的狠。
如今李弦看見張郎中那身洗的發白的青衫,鼻尖就若有若無的,仿佛飄過了一陣槐花香兒,讓人親近。
若不是有李胤在,她很想爬起來同張伯伯說說話,問問張伯母的好。
新朝建立之后,李弦曾派人尋過這些對自己有過照拂的故人,只可惜并沒有張伯母的下落,也不知那幾年烽煙四起,張郎中一家到底怎么樣了。
張郎中被李胤三步一扯地揪到床前,倒也不生氣,只拍了拍衣領,探頭朝李弦看了一眼,又探脈沉吟了半晌,他眉梢一挑,笑道:“小弦兒?醒醒?伯伯給你買糖串兒好不好?”
李弦心里無奈,暗道果然裝睡這事瞞不過郎中。
不料旁邊李胤倒是氣得跳腳,他揪住張郎中的領子瞪眼睛,“你胡鬧什么?老小子你給我認真點!我家弦兒將來要是留個什么后癥,我拆了你的骨頭!”
李弦:“……”
她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在祖母面前急的轉圈的身影,剛松散些的頭又開始暈了。
自打醒來,眼前這個李胤就好像是個假人。
說是她爹?
誰信?
可他對她這樣好又是做給誰看呢?李弦氣惱地揪了自己一下,不管這人是不是在謀劃著什么,她都覺得假,覺得煩。
“李四兒,你這,你急什么?你你松開,你……這能有什么后癥嘛?”張郎中當然很是委屈,“發寒之癥服了藥那就是睡覺,睡醒了吃碗酸湯熱面,再睡一覺,準好。”
“就不要再抓些藥?”李胤還是不放心,“要不你給扎幾針?”
“瞎扯什么!”張郎中衣領都被揪得脫了線,好在他性子隨意,理了理見理不好干脆任由領子歪著了,他將李弦額頭上的帕子扶正,又看了看,心里有些好奇,這小家伙不僅裝睡,還裝的蠻像。
張郎中對李胤道:“你除了邢獄之事,還懂得什么?這小孩子藥服多了反而不好,多飲水多睡覺,多吃些時令水果,比什么藥都強!到是孩子額頭上這傷一直令我有些疑惑……”
這回,剛才還著急萬分的李胤卻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