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詞第二日來看她,給她帶了兩朵帶露的茶花,馥郁熱烈。
西州城內,從來不適合培育茶花。六月,也不是茶花盛放的時節。
沈東詞告訴她,早起的時候不知怎么,霞紅院里竟生了幾朵,實在好看。
那院子從前是她在住,甄玉盈假模假樣,非要他給司姨娘送兩朵來。
“這是祥瑞之兆。”沈東詞斷言。
他的眸光中,有一瞬間的柔情。
他或許是真的喜歡甄玉盈,為了她,一些平常覺得小女兒家的事,他竟然也嘗試著去做了。
說不嫉妒,是假的。
只是盡管心中嫉妒又苦澀,可在對上沈東詞的時候,她笑意盈盈,又恢復了她往日的乖巧。
她不再鬧了。
當哭鬧沒有意義,她何必自欺欺人。
雖然恨甄玉盈恨得要死,可是日子還是要過的。甄玉盈何嘗又喜歡過她呢?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維持著表面的平衡。
正德八年九月,一直默默忍耐著的司姨娘,終于迎來了自己翻盤的機會。
她與屈永熙的合作,是一場各有所需。
沈東詞沒有認祖歸宗之前,西州城里最年輕的舉子,是屈永熙。風華正茂的二十歲,縱然是城中太守,也要高看他幾分。
倘若沒有除夕夜里的一場意外,他的錦繡前途,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美事。但他少年氣盛,因為維護隔壁小姑娘的緣故,而被要債人的一把火,燒成了個只能戴著面具的殘廢。
聽聞他的事后,原本已經鬢邊簪花,假意逢迎的鄰家妹妹,因為羞愧,在娼-館里夤夜投繯,自縊而死。
她的賭鬼老爹,用一卷破席將她草草葬了。
人死了,還要被埋怨不懂事。當街賣笑,總好過魂歸黃泉,白瞎了他們家十多年的養育。
似這種木已成舟的事,人活著,反倒徹夜難眠。
司姨娘要甄姨娘死,而屈永熙要甄家死。
甄姨娘的堂兄甄堅,手段殘忍,無惡不作。他不僅是將屈永熙害至今日的仇人,也是教唆甄姨娘往外拿錢的罪魁禍首。
從小到大,甄姨娘都最怕她這個兇神惡煞的堂哥。可是甄姨娘的父母十分信任他,幫著他一起,來對她施加壓力。
甄姨娘戰戰兢兢,不敢不從。
起初,還害怕事情敗露,從而引火燒身。到后面,似乎是事情太順利了,她不由得有些飄飄然起來。
他們甄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甄姨娘這個出嫁女,也與有榮焉。
甄堅對她承諾過,讓她只管放心大膽的去做。哪怕事情敗露,甄家也永遠會是她的保障。
這就是她們失敗的原因。
怎么會這么蠢呢?
不論是司娟,還是甄玉盈。包括服毒而死的屈永熙,都是一樣的蠢笨。
他們把自己的人生都過得太糟糕了。
陳婆子告訴司姨娘,各有各的命。屈永熙重病纏身,本就沒幾天好活的了。如今,倒是正好送她一場造化。
司姨娘站在屋檐底下,看著夜幕中沖天的火光,半晌,才嘆息一般,低聲對她說道:
“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