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司娟剛到沈府做事的時候,才十六歲,是個腦袋大身子小的“丑丫頭”。
管事嬤嬤原本是打算將她分配到廚房燒火的,多虧了寇嬤嬤提拔,這才讓她在老太太跟前得了賞識。
知遇之恩,司娟的心里一直都記得。
沒有跟沈東詞之前,她也有過一些美好的祈愿。
比如說攢夠了錢,將自己贖身。
又比如說弟弟司珍長大后能出人頭地,好接她出去堂堂正正的過日子。
只可惜,這些想法最后都因為上元佳節的一次晚宴,而煙消云散了。
正德七年,三月初七。她嫁給沈東詞為妾的時候,才十七歲。沈東詞雖說正值壯年,可終究年長她將近十歲。
花燭之下,她雖然與沈東詞已有過親近之舉,但在他含情的目光下,她還是羞紅了雙頰。
沈東詞款意哄了她半晌,才讓她解開火紅嫁衣,一晌春宵,不知盟誓幾回。
她那時候還有著一顆真心,老太太讓她監視沈東詞,她半遮半掩,總不肯把話說盡。
為此,她把老太太給得罪了,在她跟前總討不好。
那時候,她只是不懂。
比起沈東詞的情意,顯然利益更靠得住一些。
正德八年,五月初十。她在用了一些糕點后,腹中絞痛之下,產下了一名死嬰。
六個多月大的嬰孩,已經能看得到五官。當時若不是陳婆子一直在身旁呼喚著她的名字,身心俱痛的她只怕挺不過去,就此沒有名姓的冤死在沈府的后院之中。
仇恨的種子,便是在那時候埋下的。
糕點是借機看望表姐的甄玉盈送過來的,她倒是會做人,除了司姨娘這里之外,還給別處也送了一模一樣的糕點。
事發后,她死活不承認跟自己有關。
盡管醫者已經從糕點中分離出引發胎動的物質,可沈東詞一心偏信甄玉盈,根本就不把她枉死的孩子放在心上。
枉死之靈,難以超生!
一想到她的孩子魂歸洛水,江河之下,要受千年萬年之刑。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甘心!
這種痛苦,甄玉盈根本就不懂。她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摧毀的,僅僅只是一個女人下半輩子的指望。
沈東詞也不會懂,他日子過得太順了。
沒有司娟,總還會有別的女人給他生孩子。他還年輕,只知今朝詩酒享樂,壓根就沒考慮過以后。
昔年金鑾殿上,他也曾對答如流,是圣上欽點的探花郎。未料想西州這個貧苦之地,竟也將他養刁了。
他一變心,司娟的日子就徹底沒有盼頭了。
偌大的沈府里,或許只有老太太才能理解她的喪子之痛。可做主將甄姨娘抬進府門的人,正是她。
這一場教訓,司娟刻骨銘心。
她好好看著,好好學著,老太太問她要什么,她就給什么。
做個傀儡罷了,需要什么技巧么?
不過“休戀逝水,早悟蘭因”。
這些戲本子上早就唱厭了的東西,她后知后覺。
正德八年,六月二十一。甄玉盈乘著小轎入府,嗩吶聲響了半天,鬧得她一夜不能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