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山林,溝壑縱橫,二十余人在前面亡命奔跑,數十步后,則是密密麻麻的元兵,粗略一數,怕不有幾百人。
前方奔跑的人不時停下躲在樹后,舉槍向追兵瞄準射擊。后方追擊的元兵不斷應聲而倒,余者或驚嚇伏地,或急避樹后,有那自恃武勇的蒙兵迅疾射出箭矢。但能在空曠廣闊的草原射兔獵狐的射箭好手,碰到南方綿密樹林張牙舞爪、碰頭磕臉的枝叉,再凌厲的箭矢也只能在磕磕碰碰中尷尬墜地。
正因為有槍彈的威脅,十數倍的元兵才不敢過于接近,幾百人追擊幾十人,硬是追了幾個山頭,始終沒法擒殺敵手。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子彈不斷消耗,天平的砝碼開始向追兵傾斜。
“報告,我沒子彈了。”
“施大哥,我也沒子彈了。”
“我還有三發……”
“我還剩兩發……”
施揚嘴角都起泡了,急切問馬成義:“船離這還有多遠?”
馬成義向對面山頭一指:“快了,翻過這座山就是一片海灘,那里就有船。”
丁小幺摸摸寥寥無幾的子彈帶:“還要翻一座山頭啊,咱彈藥怕撐不住。”
張君寶朝不停撕開紙包裝彈壓實開槍的黑丸瞅了一眼:“至少咱們還有三把鳥槍不缺彈藥。”
丁小伊一槍撂倒一追兵,邊伏低身子裝填彈藥邊道:“只有三把槍壓不住韃子,咱們得趕緊了。”
蚱蜢突然撥開灌木叢湊過來:“王叔有話說。”
施揚、丁小伊急忙走近躺在擔架上的王平安。
這會的王平安被裹得像具木乃伊,從脖頸到大腿,全被一層層白布包著,盡管白布厚而扎實,外層依然隱隱透著血暈。
王平安竭力仰起浮腫青灰的臉龐,半閉著眼,虛弱說道:“這樣不行……就算到了海邊,也得留人斷后,否則跑不了……俺只剩半條命了……就算救回去也是廢人一個,就讓俺……讓俺留下來……給俺兩把槍……”
“屁!”施揚冷著臉,把王平安的手槍與子彈帶都收了,“我是頭領,再怎樣也輪不到你。”
施揚深吸一口氣,高聲下令:“近戰隊全速前進,少年隊居中,有子彈的掩護沒子彈的,鳥槍三人組斷后。”
一個時辰之前,完全占據戰斗主動權、幾乎攻破梁氏莊院的施揚等人絕想不到,他們會被追殺至此,大好局面皆因蒙元千戶撒里蠻的出現而改變。
撒里蠻并不是為得力手下百戶巴根之死而來,因為他來時還不知道巴根死了,他率整整五百蒙元兵及仆從兵前來,皆因奉副都元帥李恒之令。而李恒之所以如此重視,則是因為看到涂老三獻上的“銅豆子”。
根據涂老三的描述,發射這銅豆子的火器,與當初夜襲海豐碼頭那幾個神秘人所持武器極為相似。而這銅豆子的形狀,也與李恒當日所見張珪眼里挖出的鋼珠子類同。結合梁起莘線報廣崖一帶有故宋殘余及逃竄的文天祥蹤跡,李恒確定,那伙擊傷張珪、劫走文天祥的神秘人就在香山。而這一次,他們要救馬南寶。
彼時李恒正親率三十余船、八千大軍前往廣崖圍殺殘宋行朝,無暇分身,遂令管軍千戶撒里蠻率軍前往香山剿殺這支神秘宋軍。依涂老三所言,這支神秘宋軍不過數十人,撒里蠻十數倍于敵,其中有整整兩支蒙古軍百人隊,戰力強悍,收拾這支宋軍十拿九穩。出發前再三交待撒里蠻,一定要繳幾支能發射銅豆子的火器看看是怎么回事。
撒里蠻受命日夜兼程趕來圍剿,而施揚為報舒兒之仇及解救馬南寶,頓兵于梁氏莊院,因火力不足被拖了整整五天,最終被撒里蠻包抄。若不是馬家莊眼線眾多,及時發現元兵蹤跡并緊急報訊,厓山小隊只怕要被包成夾心三明治,難逃覆滅之厄。
即便如此,此時此刻,厓山小隊依然在逃亡中,全隊覆滅的危險隨時會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