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崖城,番坊港。
一艘艘懸掛著宋軍旗幟的戰船、倉船首尾相連。船上船下,碼頭棚廠,到處都是衣甲鮮明的軍兵,推車驅牲的役夫、匠人,把整個港口擠得滿滿當當。當日龍雀軍出戰的一幕再次上演,且規模更大。許多外蕃船只都被屏于港外,暫不得進。
在龍雀先鋒軍出戰十余日后,大宋行朝主力援軍終于啟航。舉目所見,這支厓山余生的大宋最后一支經制部隊,無論裝備、給養、氣勢,都是精良而充足。
行朝雖一路逃難,困頓海角,又逼走天涯,沿途逸散珍寶金帛無數,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三百年積蓄不可謂不厚,裝備幾千兵馬的財力還是有的。史載張世杰于海陵平章山下死難之后“其部曲張霸收其遺資,放舟回永嘉,途中為鄉紳周文英所害。周得世杰所愛二美人,盡知供軍金帛數,凡數十船,悉掩有之。”
僅張世杰于亂軍中都能挾如此之多財物突圍,更別說堂堂行朝了。由此可推知,這時的行朝還真不差錢——當然,也只是不差錢而已,其余糧草軍器還是缺的。
一片熙熙攘攘中,張世杰攜部將張霸立于一艘裝載量達五千石的大型戰船船艏,望著棧橋上絡繹不絕的軍兵役夫及列隊相送的朝臣,不時拱手回禮。
行朝將帥第一人張世杰親自領軍出征,楊太后代(祥興)天子登壇拜將,賜予箭鉞,示代天子征伐,討平不臣。滿朝文武,皆列隊相送。文天祥、陳宜中、楊亮節等于棧亭送別之后,便不再至港口,其余官位略低者,由參知政事曾淵子率領,一至迎送至港口棧橋。直到張世杰上船之后,仍攜諸臣立于岸邊遙遙目送。
張世杰身披吞獸金甲,領系赤紅大麾,腰懸寶劍,手執金鞭,顧盼之間,盡顯百戰殺伐之氣勢。身后親將張霸率中軍旗鼓隊、親衛隊等雄健威武之士,令圍觀歡送的崖城軍民為之仰慕歡呼不已。
張世杰一登上戰船,臉上都股豪邁威嚴便被一種深深的無奈所取代:“舊軍勁卒不足,新軍編練日短,全軍盡出也不過二千余兵力,與馬逆兵力相若。此戰維艱啊。然則距趙立厓先鋒軍出戰已過十日,不能再等了,軍情如火,事關行朝安危,萬不可失信。”
身后張霸深以為然,粗豪面孔滿是無奈。
張世杰長吁短嘆一番,道:“若本相沒記錯,龍雀軍已有五日未傳信息了吧?”
張霸應道:“是,已有五日。前次報捷已奪下獨州山,此后未有信息傳來。”
張世杰搖頭一嘆,憂心忡忡:“但愿趙君不負圣望,搶灘登陸成功,立營建寨于海岸,為我大軍取得立足之地。否則……”
張霸默然,以不足四百兵力對二千余悍軍,對手還是瓊州頗負盛名的戰將。難,難啊!
張世杰感嘆良久,對張霸道:“督促軍資盡快裝運,午時三刻必須開船……”
突然張霸向崖城方向一指,低呼:“使相,有報捷使。”
張世杰抬眼看去,果然,崖城至番坊港的官道上,一騎飛馳而來,鞍上小校背插赤色四方旗,正是報捷錦旗。眼下唯一有戰事的便是萬安軍方向,報捷的也只能是龍雀軍。
張世杰撫須點頭,趙立厓不負圣意,定是安然登陸,甚至取得小勝。能以弱旅捋強敵,取得小勝也實屬不易了。
遠遠看到報捷使飛騎馳入棧亭,不等勒馬縱躍而下,疾步上前,將一份軍報呈與兩位丞相。旋即便見行朝官員躁動起來,動靜之大,連在棧橋上恭送的官員都驚動了,紛紛驚異回首。
張世杰心頭一動,回首與張霸對視,這位勇猛的親將也驚疑不定:“使相,似乎是大捷啊。”
大捷?擊敗馬撫機么?
張世杰沉吟一會,搖搖頭,不可能,至少正面對陣不可能。不過那趙立厓善出奇兵,或許暗遣一小隊,縱火焚營,頗有斬獲倒不無可能。便如當日夜襲吉陽軍城,一舉擒殺馬成旺父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