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政事堂上,文天祥、陳宜中、曾淵子這三位左右丞相及副丞相(參知政事)俱在。更有殿前都指揮使蘇劉義、戶部尚書、度支使楊亮節、工部尚書馬南寶等重臣。
除了張世杰、趙獵之外,在座這六位,基本就是行朝最高級別的文武班子了。可以說,他們聯合做出的決議,連楊太后都無法駁回。
眼下這六位重臣正在做決議,但意見不一,相持不下。
“信安公不奉召,必有情由,越國公不等信使來報,悍然入營,失之孟浪。”參知政事曾淵子正不住搖頭,滿臉焦灼,“越國公執拗,信安公銳氣,此二公皆國之柱石,若有沖突,怎么得了?”
殿前都指揮使蘇劉義清瘦的面龐上盡是憤慨,一拍案牘:“樞密院銅牌相召,何等重大?奉召不至,縱有天大情由,也是重罪。若不加以懲處,此例一開,將校仿效,朝廷威嚴何存?嚴懲,一定要重重嚴懲!”
陳宜中神情一動,似要說話,但一眼瞥見工部尚書馬南寶振衣而起,立時安坐不動,意態從容。
馬南寶面有病容,但神情卻激憤:“復漢何出此言?信安公乃宗室之身,又有大功于國朝,豈可因小過而大懲?如此豈不令將士齒冷,再說了,眼下龍雀軍軍容鼎盛,貿然處置,不怕引起將士嘩然么?”
楊亮節陰側側的聲音響起:“聽馬公的意思,這龍雀軍不像是朝廷的軍隊,倒像是趙某人的私軍啊。”
馬南寶怒道:“楊公是何意?信安公乃宗室,他掌握的軍隊難不成不是朝廷的軍隊?”
楊亮節目光閃動:“馬公句句不離宗室,這話里有話啊。”
“你……”馬南寶一激動,又咳起來。
“諸君勿爭。”文天祥不滿地屈指叩擊案牘,“政事堂不是菜市場,在座皆是國朝棟梁,一言一行須符合公卿體統。我等今日議事,為的是拿出一個妥善的方案,任何過激提議,都不能通過。”
從這些對話可以看出,陳宜中與馬南寶站在趙獵一邊,楊亮節、蘇劉義則是一伙,而文天祥、曾淵子屬中立派。
從陳宜中傳遞消息,令趙獵避過一劫就可看出,此人已把寶壓在趙獵身上。而馬南寶也因其弟馬南淳之故,與趙獵同一戰線。楊亮節身為外戚,與趙獵有著根本利益沖突,他與趙獵對立再正常不過。那蘇劉義又是什么情況呢?
從內心而言,蘇劉義對趙獵是很欽佩及贊賞的,可惜二人同樣有著無法調合的利益沖突。首先,趙旦這個王孫,就是蘇劉義找出來的,并且也是他從大陸帶到崖城行朝的。在這一點上,他與楊亮節的利益高度一致。再有,他與張世杰極為密切,密切到啥程度?蘇劉義中年喪妻,之后續弦,他所續的就是張世杰的女兒。也就是說,張世杰與蘇劉義是翁婿關系。
老鐵啊!
試問,蘇劉義能不力挺張世杰與楊亮節?
如此一來,各方勢力正好相持,一時委決不下。
這時一員堂吏出現在廳堂階前,向諸臣深深一揖:“樞密都承旨馬南淳求見。”
文天祥眉頭微皺:“他所為何事?政事堂正議要事,若無緊要庶務,讓他改日再來。”
那堂吏道:“馬承旨言道,他正是為諸位相公所議之事而來。”
文天祥心頭一動:“哦,那喚他入見。”
少頃,一陣輕微腳步聲傳來,一人出現于殿堂正門檻前,雙掌互疊,恭恭敬敬向堂上正中左右二丞相行禮。
文天祥那清朗平和的聲音從空曠的廳堂傳來:“馬承旨所來何為?”
馬南淳緩緩直起身體,目光迥然:“下官此來,只為信安侯傳達一個口信。”
此言一出,在座諸臣無不動容。
文天祥沉聲道:“嗯?什么口信?”
“請諸公安坐政事堂,靜待皇太后傳詔。詔未至,人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