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氣氛越來越緊張,隨時都有可能擦槍走火,當這緊張氣氛到達極至時,殿內終于傳出汪公公那尖細的高呼:“皇太后,宣信安公、越國公、宗室趙旦入殿。”
趙獵與張世杰互望一眼,同時伸手前引,然后并肩朝前走去。禁軍士兵紛紛讓出一條通道,看著這兩個龍行虎步的身影沒入大殿。隨后,殿門轟然闔上。
大殿很空曠,殿里只有兩個人:楊太后、汪公公。
坍犀上那終日深鎖的珠簾已卷起,露出了楊太后的真容。
此時,這位大宋皇太后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雙眼幽冷盯住趙獵,第一句便是:“龍雀軍已控制諸港諸門諸衙署對吧?”
趙獵一絲不茍把全套拜見禮節完成,這才沉聲道:“正是。”
“想必整個崖城,除了哀家這行宮數百禁軍,怕再無一兵一卒能使喚得動了吧?”
趙獵坦然道:“是。”
楊太后面容一厲:“你就這么想當這皇帝么?”
趙獵認真想了想,搖頭:“不,十二個時辰之前,我一點都沒想過,因為我只會打仗,不會當皇帝。”
楊太后沒想到趙獵竟然這么坦率,容色稍霽,幽幽一嘆:“從古至今,有誰天生就會當皇帝?你若為帝,確是比他要好得多。可惜……”楊太后掃了一眼那畏縮在地的趙旦——很顯然,她不是不明白,趙獵比趙旦不知強多少倍,也最有可能把大宋帶出絕境,再度中興。只是各種繁雜糾葛的利益,令她不得不放棄趙獵而選擇趙旦。祈望趙獵能輔佐這位稚天子,中興大宋。她楊氏一門,也能中外擅權,與國同休。
人如蠅蚊,利益如網,誰都逃不脫。為大局放棄利益,為家國放棄權力,至少她楊氏一門都做不到,否則行朝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所以,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眼下形式比人強,槍桿子擊碎了利益,絕對武力鎮壓了權力,楊太后已別無選擇。
楊太后目光轉到張世杰身上,眼里滿滿的苦澀:“越國公若早說支持孟備,今日之事也不至于此。”
張世杰沉默了一會,只說了一句:“天意,奈何。”
“天意么?還是人心?”楊太后慢慢從身前玉案上拈起一份奏疏,“這是半個時辰前,左丞相上的一道折子,你們知道內中說什么嗎?”
楊太后自然也沒想要趙獵、張世杰去猜,自問自答道:“左相在折子里言道,眼下大宋之危局一如南渡初。彼時我趙宋宗室幾乎被金人一網打盡,庶幾滅族。若不是高宗泥馬渡江,應天登基,并且迅速得到文武擁戴,集結力量,反擊金人,劃江而治,穩定局面,也就不會有南朝近一百五十年基業。而這些,若是換成一個幼年天子,能干得了嗎?怕早就文武爭權,中外失和,朝綱大亂了。故此,立信安公為儲,比趙旦好上百倍。那些一心只想控制朝堂,渾然不顧抗元大計的鼠目寸光之輩,豈不知大廈若傾,焉有完卵?呵呵呵呵,左相這是把哀家也罵進去了啊……”
左丞相?陳宜中!
趙獵感慨,前有傳信援手,破張世杰之謀;后有上疏直諫,攻楊太后之心。這位大宋左相的手段絕對在滿朝文武之上。當真是要么不頂,要頂就一直把他頂到龍座上……
趙獵在感慨,楊太后卻在悲涼,一個丞相,一個主帥,都已站到對方一邊。另一位丞相,也對其頗有好感,必樂見其成。文武重臣皆離心,大勢已去。
楊太后越想越悲,以袖掩面:“越國公國朝柱石,威重德勛,請為哀家定計,為今奈何?”
張世杰濃眉一軒,踏前數步,衣甲鏗鏘,聲如洪鐘:“為楊氏計,當立趙旦,為大宋計,當立孟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