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的一剎那,尤福差點從馬背摔下,連滾帶爬躲到車后,看著不遠處一個個蒙古騎兵身甲破碎,渾身炸血,死傷慘重,心驚肉跳之余也一陣陣后怕。他有事沒事總愛往蒙古人那里跑,鞍前馬后獻殷勤,適才剛剛離開,要是晚一步,怕自個也會落得如此下場。
巴爾虎的命令傳來,尤福朝其所指處看去,果然在百步外有片比較平緩的斜坡,從那處登上坡頂,就能側擊宋人。
“帶兩隊士卒登頂側擊?”尤福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接令。一來是不敢違抗巴爾虎的命令;二來襲擊的宋人確實不多,估摸著也就數十人,而兩隊士卒就是百人,足足是宋人的三倍;三來這伙宋兵明顯是沖蒙古人去的,有蒙古人吸引火力,至少他們會安全許多。至于側擊……尤福可不傻,蒙古人這擺明了是禍水東引,讓他率隊來吸引火力呢。
經過最初的混亂與死傷之后,反應過來的蒙古騎兵顯示出兇狠悍勇與戰術素養過人的一面。他們拔刀砍殺牛騾或斬斷車索,以免受驚嚇的牲口拉著車輛四下沖撞,然后依托大車躲避槍彈,時不時開弓還擊。
蒙古人的弓箭的確兇狠,給尖哨兵們帶來很大壓力,哪怕只短暫地露出半個腦袋,也頻頻中箭。幸好尖哨兵也是宋軍精銳,裝備精良,人人有甲,個個頂盔。蒙古人射來的箭矢多半被光滑的鐵盔彈開,卻也有幾人被刁鉆的箭矢射中顏面,造成死傷。
然而相對于弓箭對宋人的傷害,火槍的殺傷才令蒙古兵叫苦不迭。
其實火槍與弓箭的對抗,龍雀軍很早就訓練過。弓箭的優勢是速度很快,能壓制射速慢的遂發槍,單對單的情況下,弓箭手勝率大。然而火槍列陣而擊,三段連射,弓箭的優勢就被抹平了,剩下的全是劣勢。
以上是平原地形大軍對陣的情況,而似眼下這樣的山地戰,弓箭同樣也只有劣勢沒優勢。蒙古騎兵先是喪失騎兵的機動性,被壓制在狹窄的山道上動彈不得,再被占盡地利的宋軍尖哨兵居高臨下,打得抬不起頭。好不容易趁宋軍火力間隙舉弓還擊,卻因自下而上的視角影響,命中率大為降低。再加上宋兵隱蔽在石頭、樹木、土堆后面,只在開槍的一瞬才露出半個腦袋,要抓住那一剎那機會射殺對手何其難也,就算是神箭手也頻頻失手。
就好像巴爾虎,是能三箭連珠的神箭手,但也只在剛開始宋兵隱蔽不及時射傷一名尖哨兵,此后再無法得手。
宋兵的射擊位置如此刁鉆,令神箭手都只能干瞪眼,而反觀蒙古兵,他們縮在車后倒無事,但凡敢露頭射箭,瞬間就會成為好幾把火槍的目標。射箭相比射擊的最大弊端就是必須從車后探出半邊身子,才能拉開弓把箭射向目標,而這樣做的同時射手本身就變成了一個超級大目標。亂槍攢射之下,鮮有能全身而退者。
山道之上,戰斗激烈,雙方交手不過一刻,尖哨兵傷亡六人,蒙古兵傷亡二十余人,大半是箭術出眾的箭筒士。蒙古騎兵固然人人善射,但并不代表人人都能成為神箭手,畢竟這是靠天賦的,更多的蒙古騎兵,其實擅長的是騎戰與步戰。隨著箭筒士越來越少,蒙古兵對尖哨兵的威脅也漸弱。此消彼長之下,尖哨兵的火力打擊壓制更猛烈了。
“混蛋啊!那尤福在干什么?磨磨蹭蹭想死么?”趴在馬尸后面不敢露頭的巴爾虎看到不遠處尤福領著百十號新附軍兵,小心翼翼來到斜坡前,一伍一伍往上爬,那動作跟海灘上的烏龜差不多,氣得鼻孔冒煙,差點沒忍住從背后給他來一箭。
新附軍那邊,跟在尤福身后的兩個牌子頭仿佛也感受到來自身后幾乎凝成形的殺氣,其中一人心驚膽顫對尤福道:“大哥,咱們這樣拖拉,千戶大人必定不滿,是不是爬快點,早些上坡頂從側面牽制宋人……”
尤福一巴掌搧去,怒罵道:“蒙古人箭矢那么厲害,都被宋人火槍壓著打,還想從側面攻擊,那不是送人頭么?做個樣子給蒙古人看就行了,那么拼命干嘛?你嫌命長你去拼好了,別拖累老子,拖累這百把號弟兄。”
那牌子頭捂臉不敢多言。
另一個牌子頭也低聲道:“管他千戶大人心里咋想。看眼下這情形,蒙古人多半頂不住,他們自個還顧不上,哪還管得了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