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鼓山下,密林幽深,夜風呼嘯,黑色蘇錄定旗獵獵急舞,完者都以石為座,席地為帳,正發號司令。
這是一個典型的蒙古人,布滿疤痕的大餅臉上,兩大團高原紅泛著厚重的油光,胡須濃密而卷曲,脖子粗壯,身軀胖大強健,再披上沉重厚實的翎根甲,雙目兇光四射,整個人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如同一只擇人而食的兇獸。
“巴牙,給你五百鐵騎,堵住宋營東門,不放一兵一卒過來,能不能做到?”
鐵葉鏗鏘振響,一個全身披甲的蒙古千戶上前叩禮,喝道:“萬戶放心,如果來的是那龍雀軍我不敢說,但眼下留在宋營里的那群兔子一樣的雜兵,就算來上三五千,也不夠塞我們狼騎的牙縫。”
“阿爾斯楞!”
“末將在。”一個肋下夾著兩根銳利彎角的牛角盔,一頭亂發如戟,雄壯如獅的蒙古人大步上前垂首聽令。
“你是我帳下最強壯的獅子,給你三千勇士,由你主攻,不惜一切代價,天亮以前,沖上銅鼓山。”完者都眼里兇焰如熾,殺意沸騰,“我不問你行不行,因為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哪怕戰死,頭也得給我朝向山頂!”
阿爾斯楞須發猬張,拔出彎刀朝手心一抹,緊緊攥拳,指縫間鮮血蜿蜒如線,咧開厚唇,露出森森黃牙:“天亮之前,阿爾斯楞定會踏平銅鼓山,把宋主押到大人面前!”
完者都惡狠狠盯著這有著獅子之名(阿爾斯楞在蒙語里是獅子的意思)的驍勇手下:“山頂上的宋人只有四五百,卻是宋人最精銳的禁軍,其中有三百天子親軍,宋人稱之為‘武功隊’,人人裝備連珠火槍,當日連阿里海牙大人的北庭鐵甲士都飲恨槍下,你打算怎么突破?”
阿爾斯楞能成為完者都手下第一戰將,可不光是敢拼敢殺而已,更不是那種悶頭朝槍口上撞的莽夫。他牛眼一翻,粗聲道:“阿爾斯楞沒有足夠的鐵甲裝備幾千勇士,但這里有不比鐵甲差多少的東西。”
完者都順著阿爾斯楞的目光朝兩邊密集的樹林一掃,獰惡的臉上綻開一絲笑意,明明是笑容,看上去卻分外嚇人,點頭道:“很好,你去吧,記住——”
完者都笑意一斂,目光嗜血,對在場十余名蒙古千戶、百戶殺氣騰騰咆哮:“我們只有一個目的——血洗銅鼓山!”
同樣是血洗,在完者都嘴里,又是另外一個意思。
“血洗銅鼓山!”眾蒙古千戶、百戶,加上完者都的數百近衛,齊齊拔刃舉弓,嗷嗷亂叫,發出狂獸般叫囂。
砰!
槍聲劃破夜空,令山下密林里的豺狼嚎叫為之一頓。
完者都緩緩抽出腰間厚背彎刀,刃口滲出一抹怎么打磨都褪不去的血色,完者都伸出黃膩的厚舌舔了舔,面目猙獰:“宋人等不耐煩了,在催促我們快些砍下他們的人頭——去吧,快去,別讓宋人失望。”
一時間,密林里火光點點,人影幢幢,樹影傾倒,人吼馬嘶,甚囂塵上。半個時辰之后,一面面巨大的擋箭棚推到山腳下即將進攻的元軍陣前。
這種擋箭棚是將水桶粗的巨木剖為兩半,高高豎起,用橫枝、繩索等并排固定住。每面擋棚固定四片巨木,后面還蒙上一層牛皮,巨棚高過人頂,寬五六尺,正好是山道的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