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原來那么刺鼻,穿著白藍病服的人原來都那么憔悴,白色的瓷磚反射著樓頂的光,四周的墻壁也白的看不真切,連著或靠或蹲的人也有了好幾道重影。
林晚照只覺得眼前虛虛幻幻,小孩子的哭聲被放得很大,在腦子里三百六十度環繞播放。
地獄吧,這就是。
她聽著這聲音,像極了林朝辰的。于是循著聲扶墻往前走。
手術室的門口頹坐著一個男人,男人懷里是小聲抽泣的孩子。
她走近,腿一下子使不上力,癱坐在他們身旁:
“爸,怎么回事,我......媽到底怎么了?媽媽到底......“聲音顫抖地都有些失真了。
見人,林朝辰的哭聲大了些,但能看出還是在壓抑著,未褪去青澀的肉手捂著嘴巴,眼淚一大滴一大滴從眼角滑落,經通紅的腮滑入指縫。
他從父親懷里掙扎起身,撲在姐姐懷里接著抽泣:“姐,嗯嗯呃.......我害怕,你別走,別走”
林晚照機械地拍著懷里人,眼睛不經意向下一瞥,看到了父親血跡斑斑的雙手和衣袖。
頭腦發脹,恐懼使得五官失靈。
只有醫院里白白的燈一會兒縮小一會兒放大,晃得她眼睛疼。
直到面前白光倒映著的白瓷地板多了一雙腳時,她才愣愣地抬頭看.
“二舅”話語間,一顆豆大的淚珠直直跌落。
楊柏紅著眼眶,下一秒,一腳踢在了林建業的肚子上。文質彬彬慣了的鄉間醫生嚎叫著倒在一旁,林朝辰剛從姐姐懷里扭過頭,就看到這一幕,驚傻地忘記了哭。
驚天雷在林晚照腦子里炸裂。
如煙往事開始在腦子里自動排序——陪讀,醉酒,吵架,冷暴力,車禍......
原來,她以為不會變的都變了,而逃不過的緣故,還是她。
窒息感排山倒海而來,眼前的幻影一重又一重。余光里,二舅的動作沒有停止,而她下意識地拉住了要撲上去的林朝辰。
“夠了!”傳來一陣匆忙的奔跑聲,與之一起的是一道壓抑著的男聲,粗獷沉穩。
林晚照僵硬地抬起頭,看到擋著白光的高大男人。
大舅拉著二舅的胳膊向后一扯:“鬧什么,阿嬅做完手術再說!”
阿嬅,阿嬅,阿嬅是誰啊?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年輕啊,應該是個明媚快意的小姑娘吧。
有個聲音告訴林晚照,不是啊,阿嬅不是小姑娘了,她是你的媽媽。
腳步聲繼續傳來,淚眼朦朧里,是二舅媽攙著外婆,因為走得太快,老人的背佝僂著。
佝僂著的老人已經走得足夠快了,但還沒走近,那側手術室的燈就滅了。
和電視劇里演得一樣,三四個白大褂醫生推著躺床出來了,床上的人蓋著白布。
林晚照遮住弟弟的眼睛,透過站著的幾條腿縫,看到了趴在床邊哭喊的老人,看到了爬著過去的林建國。
不是啊,不應該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