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小慶察覺到了什么,再也不復放學時的神勇,當即哭了起來,躲到了佟童的房間里。別說被父親捅一刀了,就連跟他見一面,她都盡量躲避。
耿秋云每往前走一步,佟童就相應地退一步。要是沒有高考,他不至于如此害怕,但是一想到明天高考,他的顧慮就多了。即便如此,他依然硬著頭皮喝道:“這是我家,你別進來。”
空氣里飄散著酒精的味道,想必是耿秋云喝多了才來到這里。他笑得陰森森的,含糊不清地說道:“你是那個撿來的野孩子?你長這么大了?”
佟童壯著膽子跟他套近乎:“……耿叔,天不早了,回你自己家去吧!”
“自己家?老婆跑了,閨女住在別人家,我哪兒還有家?”耿秋云搖搖晃晃,一打飽嗝,更是臭氣熏天。他不管不顧地沖著里屋喊了起來:“小慶!你老子來了,你連聲招呼都不打么?”
佟童擋在他前面:“耿叔,您先回家醒醒酒,等會兒我把小慶送回去。”
耿秋云驀然瞪著佟童,放大的瞳孔十分駭人。他用右手食指指點著佟童的額頭,輕蔑地笑道:“你算哪根蔥?嗯?!這么小的年紀,就領別人的閨女回家,你不害臊!你把人家的名聲全毀了!滾開!”
他用手一撥,佟童摔倒在地,他氣得雙眼噴火,一下子站了起來,剛要把剛才那下還回去,一個蒼老的聲音卻在背后響起:“佟童,你先準備睡覺吧!我來陪你耿叔說說話。”
居然是老佟,老佟緩步走過來,笑道:“老耿,你回來啦?”
耿秋云哈哈大笑:“老佟啊,你都老成這幅熊樣啦?我都認不出你來了。”
“別說我,你也半斤八兩。”老佟懷里揣著一瓶港城老窖,邀請道:“好久都沒跟你一起喝酒了,既然你今晚來了,咱們就喝一杯?”
耿秋云醉眼朦朧:“已經喝過了,我是來找我閨女回家的。小慶!小慶!”
佟童還在生著耿小慶的氣,又擔心耿秋云真要殺她,老佟卻一把撥開他,擋在了前面,大笑道:“走吧,老耿,我好多年都沒跟你喝酒了,就惦記著跟你喝一口呢。孩子們明天得考試,跟他們聊個什么勁?”
耿秋云雙眼通紅,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殺人。老佟一把挽起他的胳膊,拉著他就往外走:“這瓶老窖我珍藏了好幾年了,就等你回來一起喝。你家就夠清凈的,走吧,去你家。”
耿秋云渾身上下都冒著一股狠勁,但是被老佟架著走了出去。他茫然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眉頭緊鎖的佟童。佟童卻不看他,眼神全都集中在養父身上。老佟比耿秋云更瘦,由于常年咳嗽,背也直不起來。他自己走路都費力,還拖拽著耿秋云,也不知道他的力氣從哪里來的。
他只是一個病弱、無力、懦弱的中年人,可佟童第一次覺得他是超人。
他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他也有一個平凡的父親,在父親蒼老而蹣跚的背影中,隱藏著對他深沉的愛。
佟童抬起胳膊,擦了下眼睛,第一次叫了出來:“爸……”
老佟渾身一顫。
“爸,你們就在家里喝吧,不影響我們的。”
老佟回過頭,第一次看到養子眼中滿滿的擔憂,他反而欣慰地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我,回去好好睡覺,明天一早我回來給你做飯,送你去考場。”
佟童越擦,眼淚越多:“那……”
“快去睡吧!養好精神!看到那條魚沒有?我就是為你掛的,你得躍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