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預料到了即將到來的風暴,張永明也從上海回來了。那天佟童正在醫院陪外公,老爺子的血氧不太好,肚子也鼓了起來,佟童很擔心。蘇昌和見多了這種情況,并不怎么害怕,反過來勸佟童:“沒什么可擔心的,大概是針頭要換了,不見得就是腹水。”
醫生仔細檢查了半天,確定不是腹水,佟童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住院這段時間以來,蘇昌和的狀態一直不算好,但是他經常笑著。佟童也不知道他在開心什么,直到醫生給出了答案:“他病了這么久了,你是第一個這么擔心他的。他兒子以前來坐坐就走,也沒覺得他對老爸有什么擔心的。”
原來如此,蘇昌和一生雄心勃勃,不在乎兒女情長,走到生命盡頭才出現了這個真正關心他的外孫,他終于嘗到了被人關心的滋味,所以才這么開心吧?
張永明來看他的時候,早已經過了醫院的探望時間,不過蘇昌和想見他,就讓他上來了。佟童很矛盾,不知道要不要回避。蘇昌和笑道:“要說尷尬,那也是他尷尬,你躲什么呢?”
去上海半年,張永明消瘦了不少,他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但是在看到佟童的那一眼,他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佟童微笑著打了招呼:“你好啊,張叔叔,好久不久。”
“你……挺好的?”
“嗯,挺好的。”
張永明把手里的東西放下,搓著兩只手,不知該說些什么。蘇昌和主動化解了他的尷尬,問他在上海辛不辛苦,這次回來在港城待多少天。張永明一一作答,說道:“我看……形勢不太好,上海那邊的事,就全權委托給朋友。今年我會盡量待在港城。”
“是啊。現在什么消息都沒有放出來,不知道情形會嚴重成什么樣子,我們還是得未雨綢繆。”
他們說的應該就是“病毒”,佟童沒有插話,他倒好了水,遞給張永明。張永明接了過去,輕輕抿了一口,問道:“你倆是什么時候相認的?”
佟童答道:“大概十天前,昌和二十周年紀念會上。”
“有些事情,我不說你應該也明白,我也有很多難處。”張永明確實很為難,目光始終躲閃著:“那些往事,我沒什么好說的,確實對不起你。”
跟佟童的經歷比起來,他的道歉顯得非常蒼白。佟童卻善解人意地說道:“要說我爸媽經歷的那些事,你有你的無奈,再說,命運可能早已經注定了,就算你及時把錢送到了,人也不一定能救得回來。但是你早就認出了我,卻隱瞞了那么多年,這讓我無法接受。”
張永明使了一個眼神,意思是說,在蘇昌和面前不好開口。蘇昌和卻不避諱,說道:“大概,永明不知道我的態度是什么樣的,如果貿然跟你相認,可能會害了你。”
佟童流落在外,對蘇子龍不會造成什么威脅,他便不會輕易將佟童置之死地,徒然背上一條人命;但是,如果佟童被蘇昌和帶回了家,蘇子龍的地位岌岌可危,那很有可能會要了佟童的命。無論蘇昌和對外孫呵護有加,還是置之不顧,對蘇子龍都是一個威脅。這番顧慮是蘇昌和替他說出來的,但是佟童知道,張永明最擔心的不是佟童,而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