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太長了。”顧樂鳴接了一杯咖啡,眺望著窗外的街景。因為一夜未睡,她的眼窩凹陷,神情憔悴。“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在十六歲那個暑假……可一眨眼,我都四十多歲了,人生的一大半都已經過去了。”
“姐,我還想聽聽你和我師父的愛情故事呢,你怎么不講了?”
“太瑣碎了。”顧樂鳴苦笑道:“而且太平常了。始于一見鐘情,敗給了父母的阻攔,敗給了時間和距離。就這樣而已。”
“……可你從十幾歲一直等到四十多歲,盡管我師父不在了,如果他在天有靈,肯定會為你的癡情感動。”
“哎呀,四十多了,說這些太肉麻了!”
顧樂鳴常年留著短發,她的身材管理得很好,穿衣的品味也很好,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佟童毫不吝嗇對表姐的贊美,顧樂鳴卻苦笑著搖頭:“化了妝之后,還能靠美顏騙騙自己,但是身體機能騙不了人,新陳代謝的速度也騙不了人。你表姐……都快五十歲啦。”
他們倆已經在餐廳里坐了一個多小時了,如果不是顧樂鳴的手機響了,他們還能繼續聊下去。掛了電話之后,顧樂鳴平靜地說,她會盡量把手頭的工作安排好,然后跟領導請幾天假,去港城看看曾海明。
在她講故事之前,佟童就已經把師父的結局告訴了她——他已經死了,死了十二年了。顧樂鳴微微一怔,接著喝了一杯咖啡,緩緩說道:“果不其然,很早之前,我就已經猜到了。”
但是她的手在顫抖,眼眶瞬間充血,這些變化騙不了人。這么多年沒有聯系,“死亡”是她早已料到的結局,但是親耳聽到這個消息,她的心還是死了一回。
二人感情頗深,佟童不忍心將曾海明的悲慘結局告訴她,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說——他那時候年紀小,也不知道曾海明是干啥的,只覺得他的功夫很帥。他長大了,懂事了,但是師父心臟病突發去世了,可他從來都沒有報答過師父,這成了他心中難以消除的遺憾。
顧樂鳴用餐巾紙遮住半邊臉,哪怕她再怎么掩飾,佟童也能看到她眼角滾落的淚水。他小心說道:“姐,想哭就哭唄……現在你知道了,我也不是什么外人。”
顧樂鳴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點笑:“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我家里住一陣子,我非常歡迎;如果你有事要忙,那我也不強留你。反正,咱們都是親戚,不用那些虛偽的客套。”
“嗯,姐,我明白。我家里病人多,沒辦法。等我的情況好些了,一定來這里多玩幾天。”
顧樂鳴對佟童很好,雖然,那種“好”也帶著一股理智。她幫佟童叫好了車,并且提前付了車費,讓他不用操心。在她眼里,這個小表弟不是個奔三的青年,而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處處需要她打點照顧。
“替我跟舅媽問好,跟她說,最多過三天,我把手頭的工作交代清楚,就去港城住一段時間。”
“嗯,我明白。姐,那我走了。”
顧樂鳴又冷不丁地擁抱了他,抱得緊緊的:“海明哥雖然走了,但是培養了你,把一身的功夫教給了你,真好。”
……
佟童不好意思說,他最終沒能走上職業運動員的道路,師父教給他的拳腳工夫,也只能夠讓他在普通高中生當中稱王稱霸。他也明白,讓顧樂鳴感動的,是栓系在他和師父之間的那根紐帶。
只要佟童存在著,顧樂鳴就能從她身上看到昔日戀人的影子,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想法品格,都有著曾海明的影子。坐在去機場的車上,佟童仿佛有點明白了,有些人為什么會那么執著地想生孩子,因為一個孩子不僅是個人,也是整個家族血脈的延續。
聽說養父體溫有點高,佟童心頭一緊,先打車回了自己家,執意把養父送到醫院做個檢查。移植之后最擔心的就是感染,所以養父有一點癥狀,佟童就分外緊張。一堆檢查單子開出來,一大把錢灑了出去,佟童的心臟不停地滴血,直到完全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