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已經走到了堂門口,他顧向堂內,喝道:“司馬何在?”
李業深恨劉勛多嘴,然袁術既呼,他不敢不應,面色慘敗,顫聲應道:“下吏在。”
“你與子臺、胤、嗣,各監城之一面;惠衢,你佐我子,督城中。”
劉勛說道:“各監城之一面?”
話像是從袁術的牙縫里擠出來的,他似是慘然,又像是發狠,他兇惡地說道:“吾為河南尹日,豎子不過一斗食亭長,吾家世為三公日,豎子父祖賤民耳!今我雖小挫,猶有宛縣堅城,天命在我,我何懼之!今日城下,乃公要讓他血染城下,要取其首級!死戰!死戰!”聲音陡然提高,令道,“汝等為我分督城內各部,傳檄城外兩營,進戰有功者,重賞!獲豎子首級獻我者,不吝公侯之封!無我軍令,臨戰敢退者,乃公誅其三族!誅其三族!”
堂上諸人你我看,我看你,面面相覷。
揚長而去的袁術身影漸遠,隱隱傳來他的大笑,大笑聲中,含糊不清地混雜著他沙啞的叫喊:“代漢者當涂高/也,天命在我,我乃涂高,天命在我!”
李業自覺又逃過一劫,血腥刺鼻,慘死堂上的張炯形容可怖,他一眼不想再看到張炯的尸體,半刻也不想再留在堂中,當先起身,就往外走。
一人叫住了他,說道:“司馬慢走,我兄令我等分監城之一面,且需先議一下,我等都各監哪面?”
說話這人名叫袁胤,是袁術的從弟。
袁術剛才下達守城任務時,除了李業、惠衢以外,提到的“子臺、胤、嗣”,分別說的是劉勛、袁胤、袁嗣,“子臺”是劉勛的字,袁胤、袁嗣都是袁術的從弟。
——卻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這汝南袁氏,袁術這一代的名,大多與“子嗣、家族傳承”有關,比如“胤”,子孫傳承之意,比如“嗣”,繼承、子孫之意,比如“紹”,繼也,也是繼承之意;又比如早死的袁術、袁紹的從兄袁基,“基”,引申意為基礎、開始、基業;袁術、袁紹的另一個從兄袁遺,“遺”,余、留之意。包括袁術的“術”,道路,也可理解為是對其本人、對家族前途的美好愿望。卻只可惜,寓意雖然飽含了上一代對他們的殷切盼望,只他們這一代中的兩個領頭人,袁術、袁紹,未免不太爭氣。卻也不必多說。
李業只好住下腳步,說道:“哪面都行!”
其它沒有任務的諸人紛紛散去,袁胤、袁嗣、李業、劉勛、惠衢和聞訊趕來才到的袁術長子袁耀,六個人在堂中又待了會兒,商量定下各自的任務,隨之,也都分別離開。
卻說李業,就像是逃難似的,忙不迭地出了袁術府邸,上了車,一疊聲催促還家。
到了家里,李業到其妻室內,令奴婢出去,與其妻說道:“快些把家中財貨收拾起來,選其中貴重的,獨放一處。”
袁術帳下文武諸將,無不貪婪,而在他們其中,李業的貪婪又可居翹楚,是出了名的,——連袁術給呂布的糧秣,他都要從中過一手,將新糧換成陳糧,其它的各類斂財就更不必說了。他跟著袁術在南陽的這四五年,著實是弄了個億萬家訾,單其家中的木屐、腰帶這類東西,就都各儲滿了兩個庫房,別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種種器玩,更是不計其數。
其妻不知他要干什么,卻是也知荀貞、孫策的主力很快就要來到,遂不滿說道:“你不是對我說,車騎、衛將軍所部即將到宛?這個時候了!不想著怎么逃跑,保住性命,你還弄那些財貨作甚?難不成,逃跑時候,你還能帶著那些東西!”
李業正色說道:“你知道什么!我正是要用這些物事,保全咱們的性命!”
其妻問道:“夫君何意?”
“待車騎兵至,我將它們都獻給車騎,你我性命不就保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