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字可是袁子威寫的?”
自聽過黃忠的介紹后,荀貞特地來看過這幅字,落款是“袁奮”,袁子威應該是他的字,答道:“是。”
“你認得字么?”
“認得幾個。”
“他寫的什么?”
荀貞對著墻壁上的字,念道:“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
“何意?”
“乘著駿馬馳騁,我給你引導道路。”
兩人年歲相仿,但那男子高高在上,荀貞溫文謙遜,一問一答,竟好似師生對話。
聽荀貞對答如流,那黑衣男子有點意外的樣子,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道:“想不到一個小小亭長,也知此句意思。”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這句話和那持矛騎奴說的幾乎一樣。
“潁川能與我汝南齊名,并為天下名郡,果有幾分道理。”黑衣男子聯系到潁川,發了句感慨,緊接著面色一變,說道,“你既識得此句,當知此句出自《離搔》。”冷笑一聲,“袁子威空自出身名門世家,汝南袁氏,卻連眼前的世道都看不清楚,可憐可嘆!”
他伸出手,道:“拿筆來。”
那美貌婢女忙將筆拿起,捧了硯臺,起身伺候。他抓住筆,轉回身,便在袁奮寫的字邊兒上,也寫了一句:“鸞鳥鳳凰,曰以遠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袁奮寫的是隸書,蠶頭燕尾,古樸厚重;他寫的則是行書,濃淡相融、疏密得體,如行云流水。
行書為近人劉德升所創,才剛面世不久,善書的人不多。劉德升是陽翟人,潁川、汝南兩郡相鄰,這男子近水樓臺,可能早有學習,以荀貞后世的眼光看來,寫得不錯。
本來荀貞想著他寫完也就算了,心中還想道:“叫我來看他寫字的么?”誰知道他反手一筆,在袁奮的字上抹了一道,嫌不過癮,抓起硯臺,盡數潑上,墨汁四濺,沾染了小半面的白墻。
黃忠唬了一跳,脫口而出:“這?”
他不是可惜字,是可惜墻。律法規定,官吏不得損壞公物,縣里的廷椽每次來巡視,都要檢查各種器具有無缺失、損壞。墻上被潑了墨,當然也算損壞的一種。
男子丟下硯臺,指著墻壁,說道:“爾等給我看好了!這面墻上的墨,還有我寫的字,一個不能動。曰后若有來宿的人問起,你就告訴他,墨是汝陽周恂所潑,字是汝陽周恂所寫!”
荀貞苦笑,看著墻壁,心道:“原來叫我來是為了這個。”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充滿了報國的理想;“鸞鳥鳳凰,曰以遠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卻是在說眼下閹宦當道,鸞鳥曰遠。
名士之間,若姓氣相投,便肝膽相照,托生死。若道不同,便羞與為伍,恥同郡。在這一點上,與游俠有相似之處。
周恂和袁奮的名士之爭,使荀貞左右為難。
按周恂所說,得罪袁氏。不按周恂所說,袁奮的字已毀,兩個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