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多都是劫道,最嚴重的一件發生在南鄉。南鄉一個富戶的幼子被兩個外地來的盜寇劫持了,勒索錢財,驚動了游徼。結果被劫持的那個富戶幼子被殺,兩個盜寇被抓。”
“人質死了?”
“是啊。去年天子頒布了新的律法:‘凡有劫質,不許用財寶贖回,皆并殺之’。因而那游徼不敢答應盜寇的要求,揮卒強攻。盜寇見無路可走,竟就將人質殺了。”
按照律法,劫人或者圖謀劫人求錢財,不管劫到錢沒有、也不管劫到人沒有,皆棄市,吊死后,曝尸街頭。并罪其妻、子,以為城旦、舂。這兩個盜寇就算不殺人質,犯下這等大案,也是死定了。
“如此窮兇極惡,必須得嚴懲。”
“縣君已遣人上報郡中了,只等郡里復核批示后,就要立刻下令將此兩賊棄市。”縣里的司法權只包括死刑以下,凡是犯下死罪的必須要上報郡中,得到批示后才能判決、行刑。不過,通常來說,秋主刑殺,殺人大多是在秋天。荀貞愣了下,問道:“‘立刻處死’?”
“是的。小侄聽叔叔說,每當入冬,鄉間的寇賊便多。縣君擔憂這兩個寇賊的行為會被別人仿效,所以決定早點將之處死,以一警百。”
荀貞默然。
“每當入冬,寇賊便多”這句話說得沒錯,他艸練里民的借口也正是“以備冬寇”,但為何“每當入冬,寇賊便多”?這些寇賊中固有真正的賊盜,但卻也不乏走投無路的窮人,與其饑寒而亡,不如拼上一死。只殺人,不治民生,此為舍本求末,實乃飲鴆止渴。
他想道:“如今國家積弊已深,根子全在‘天子’、‘朝廷’。有識之士豈會不知此實舍本求末?只是奈何無能為力。我一個后世來的人,亂想這些也無用處,至少今之縣君還算清明,總要強過那些閹宦子弟、貪官暴吏。……,罷了,遠的管不了,只說說眼前事,別的鄉、亭寇賊多起,我這里雖然暫時尚且平靜,但也不可大意,需要早做準備了。”
……
他正想著,聽見有人從屋里出來,踩在地上積雪上,吱吱作響,轉過身,見是杜買、繁尚。
“你兩人哪里去?”
“巡查亭部。”
荀貞停下思忖,透過院門望了望遠處的里落,心道:“正說要早做準備,便該巡查亭部。”說道:“我和你們一起去。”
杜買陪笑說道:“雪還沒停,冷得緊,路上不好走。荀君,俺們去就行了。”
“這是今冬第一場雪,下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諸里中有無里民受凍挨餓。除了安定里外,別的里中有好些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萬一被積雪壓塌,麻煩就大了。且方才聽仲業說,別處鄉、亭近曰來盜賊多起,咱們這兒盡管還太平,但也不能不細加巡查。……,走吧,咱們一塊兒去各處看看。仲業,你也隨我一起。”
荀貞又叫上陳褒,留下黃忠、繁譚看門,幾個人即出了舍院,前去諸里。先去了北邊的春里、繁里、北平里,繼而轉去南邊,又去安定里、敬老里、南平里。
幾個里轉下來,凡里中孤寡貧窮,荀貞一家一家地慰問,見有缺衣少食的,便或多或少地留下幾個錢,又交代里魁務必要組織人手,幫那些住著茅草屋的人家及時清理屋上積雪。
一圈走下來,大半天過去了。
冬季天黑得早,因下雪,天又陰沉,所以雖然還不到薄暮,天色卻已冥暗,里中很多人家開始做飯,炊煙裊裊,落雪紛紛,巷中悄寂,不聞人聲,雖在里間,恍惚令人如遺世讀力。
最后去的是南平里,從里中出來后,荀貞本想再去一次敬老里,——剛才去時,沒能見著原盼,聽敬老里的里長說,好像是“大賢良師”張角又有什么書傳下來,本縣的太平道頭目都去了鄰鄉相聚,原盼作為本鄉數一數二的首領,也去了。
荀貞對這個消息很感興趣,只是還沒等走到敬老里,才從南平里出來沒多遠,遠遠地見有個人披著蓑衣,帶著斗笠,獨自走在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