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忖思,不做聲。荀貞也不催他,只靜靜地等他做出決定。他在思忖,荀貞也在琢磨。
荀貞注意著他的表情,想道:“文謙這次回來得不早不晚,剛好趕上我遷為鄉有秩。如果我還在繁陽亭的話,這番留他的話斷不敢說。今曰我為鄉有秩,一鄉雖小,寺中的佐史小吏也皆不入流,但至少我‘入流’了,能佩戴印綬,‘有了秩’,為一少吏了,勉強算有些‘權勢’算是入仕的正式開始。更重要的,加上我‘荀氏’的名頭,也許能打動他?”
樂進只是沉吟不語,表情變幻。荀貞又想道:“我也知今曰貿然開口,有些魯莽,但這次若不能留下他,他家在兗州,與潁陰相距幾百里,待他走后,再想與之相見就不知是在何時了。”
放在后世,莫說幾百里,幾千里也朝發夕至,但放在當下,幾百里就是一個遙遠的距離。就像樂進這次奔師喪,他徒步而行,幾百里地足足走了半個多月,便是騎馬也得好幾天。——今次若不能留下他,放他走了,下次相見還真的是遙遙無期。
荀貞這魯莽之舉也是不得已為之。他暗嘆一聲,想道:“我這也只是因為無奈。”
樂進起先思忖的時候,不知不覺身體放松,這時復又挺起腰,眉頭也舒展開來,轉臉看向荀貞。荀貞知他做出了決定,臉上帶笑,心中忐忑,問道:“文謙,考慮的怎樣了?”
“進與荀君,這次雖才只是第二次見面,但荀君待我如推赤心入腹中,贈錢送馬、解衣推食,無微不至。君的恩情厚意,進不能不報。”樂進這番話說的很嚴肅,很正式。荀貞約略猜出了他決定,饒是城府深沉,也按捺不住歡喜,開心地笑道:“文謙,你這是答應留下了?”
樂進頷首,於榻上拜倒,說道:“進雖智謀淺短,庸庸碌碌,蒙君不棄,愿為君效犬馬之勞。”
荀貞大喜,自榻上一躍而起,繞過案幾,把他扶起,笑道:“只恨與文謙相識太晚!”
樂進考慮了這么長時間才做出決定,荀貞知他必是權衡利弊、做了很大的矛盾斗爭。不過,他本也就沒想著自己一句話就能引樂進折腰,人都不傻,如果沒有利益,誰會甘愿相投?——這些事知道就行了,不必說出。他想道:“文謙所以答應留下,如我所料不差,八成原因應是因為我荀氏的名頭。……,有一個世家的出身,果然占莫大的便宜。”
他猜的一點不錯。最終使樂進決定留下的正是他“荀氏”的出身。
荀氏乃天下名門,今之郡守又與他們有族姻的關系,并且樂進想起來昨天那個報訊的佐史曾說:縣君對荀貞也很賞識,在荀貞立大功前就有意擢為門下主記。——既有郡守為其族姻,又得到縣令的賞識,出身名門,弱冠俊彥,荀貞今雖才為鄉有秩,但前途不可限量。
反過來看樂進,寒門小戶的出身,沒后臺沒背景,與其苦苦尋找機會,不如就此依附在荀氏的這棵大樹上。——這也是寒門士子常用的出仕辦法,汝南袁氏為何能門生故吏遍天下?故吏,是過去的下吏;門生,便多是主動依附上來的寒門士子了。一旦與世家大族連上關系,不但容易獲得名望,并且在諸如孝廉、茂才等等各類的舉薦中也容易獲得機會。
世家因門生眾多而勢力龐大,門生因依附世家而平步青云。對此二者而言,兩全其美。
荀貞與樂進相識一笑。
荀貞忐忑過后,驟然放松,握著樂進的胳臂,笑著看他,略帶得意,頗有成就感地想道:“這招攬‘名將’似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么?”忽然心有所思,轉頭看案幾上寫好的書信,笑容滯了一滯,得意頓時飛散,“唉,招攬‘名將’不難,是因樂進出身孤寒。……,招攬‘謀士’就太難了!”
他自與戲志才在荀彧家見過一次后,再無二次相見,雖說彼此有書信來往,但總覺得有一道隔閡橫在他兩人之間,戲志才總客客氣氣的。他想將兩人的關系得到更進一步的發展卻不能,實在是為此頭疼萬分。
院外有人進來,腳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