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爽之女荀采,嫁過去兩年后,陰瑜病卒。荀爽疼愛女兒,不忍她守寡,便又給她尋了個夫家,乃是陽翟郭氏的子弟。荀采不愿,因為之自殺。盡管兩漢受禮教約束未深,對婦女的貞節不太看重,寡婦再嫁很尋常,可說到底,荀爽沒把這件事辦好,好心辦壞事,竟因此把女兒逼死了,這縱非他之本意,畢竟尷尬。
荀貞和陰修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避開此事不提。避開不提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荀貞是個“心存大計”的人,為了能更好地實現他的“大計”,他當然渴望得到本郡太守的支持。
另一方面,如前文所述,郡之屬吏多為本郡人,而太守則是外郡人。一個外地太守來到本郡,要想政令暢通必須要得到本地士族、大姓的支持。強橫的太守固能令一郡戰栗,可若太守文懦,壓不住本地大族,卻也難免主弱臣強。一二十年前,有兩句民謠:“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瑨但坐嘯”,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南陽人宗資在汝南當太守,任與劉表等人齊名并稱“江夏八俊”的本郡名士范滂為郡功曹,結果政令就悉出范滂之手,他只是“畫諾”而已。弘農人成瑨為南陽太守時,用亦名列“江夏八俊”的本郡名士岑晊為郡功曹,結果也是大權盡落岑晊之手,他無所事事,唯“但坐嘯”。
盡管陰修為人不驕恣,愿意委曲畏慎以求全,自之郡以來,連續召見本郡衣冠子弟,許諾將對他們委以重任,連這次行春都帶著一群士子,看似是專以旌賢擢俊為務,可這并不代表他就愿如宗資、成瑨一樣“主畫諾”、“但坐嘯”。——不錯,宗資因“主畫諾”而得到了一個“任善之名”,“聞於海內”,可這樣的“任善”究竟是在夸他,還是在貶他?這兩句民謠究竟是褒是贊?千秋萬代,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是非功過,青史記之,后人評之。
因此之故,陰修也想示好荀氏,以希圖可以借助荀氏在州郡的重名,來為自己助力。
他既有此想,自不會主動提起荀采自殺之事,惋惜過“二龍早逝,六龍遠游”,復又笑吟吟地說道:“貞之,你久處芝蘭之室,常受諸賢熏陶,難怪干才卓越,德行出眾。……,朱公,你今兒在縣里對我說,說荀氏如今是老龍在前,雛鳳乳虎在后。說貞之:‘負重能行千里’。我本存狐疑,今至西鄉,沿途觀看見聞,良田吐翠,百姓和樂,道無襤褸之民,行有負父孝子,實我歷年仕州郡之少見,‘乳虎’二字當之無愧。”
縣令朱敞拈須微笑。
荀貞恭謹地說道:“貞自少受學於仲兄門下,族中諸父皆賢,奈何生姓愚頑,至今無所成,每思及此,常覺愧對仲兄、諸父。又且在明府、縣君座前,予末小子,何敢言德?謬贊慚愧。”
他和陰修各有所求,一個夸贊、一個遜謝,堂上氣氛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