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會見的。”
外邊腳步聲響,兩個人走了進來。前邊是荀彧,后邊是程偃。
“文若?你剛才不是回去了么?”
“彧回去后,無有睡意。忽然想起前督郵把督郵舍內的婢女都帶走了,新來的這兩個也不知是否合兄心意,故來看看。”荀彧是府內主薄,一郡之中,大小事務,皆能得以聞聽參預,新來的這兩個官婢便是他親自下文給荀貞調來的。
“前督郵費大人不但把婢女帶走了,把舍內的諸般器物也全都搬走嘍。你瞧,就給我留下了些床、榻。”
荀彧微微愕然。他只知費暢帶走了兩個官婢,卻不知費暢把督郵舍里的諸項器物也都帶走了:“前督郵把舍里的用具也都帶走了?……,這卻是我的過錯了,我應該先來舍中看看的。下邊只上報了請調撥官婢,沒有說器物短缺。”他是太守的股肱親近吏,雖然位尊,平時卻沒什么自己的時間,需要常侍從太守左右,不可能到處亂跑,之所以能知道督郵舍里少了兩個官婢,還是因得了下邊人的上報。——官奴婢乃國家財產,自有曹椽管理,如要調撥借用,皆需上頭批準。
荀貞笑道:“缺些東西無關緊要,我自帶的有一些,明兒再打發人去市上買點也就是了。”
荀彧往屋里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院中的諸人,面現踟躕之色。荀貞心知,他兩人剛分手不久,荀彧又大晚上的過來,必不僅僅是為了詢問官婢是否何意,十有.,是為了鐘繇在太守門外的那一段話。他問程偃:“前院收拾好了沒有?”
程偃手臉上都是灰塵,剛才應該是一直在收拾屋子,答道:“已收拾好了兩間,剩下的也都快了。”
荀貞吩咐唐兒:“你們去前院,先幫阿偃他們整好,再來拾掇后院。”
唐兒應命,帶著兩個官婢與程偃去了前院。
李博察言觀色,曉得荀貞、荀彧必是有話要說,笑道:“人多手快,夜挺深了,早點收拾好也好早點休息。在下也去幫幫他們。”拉住尚且懵懂不知的宣康,亦別出后院。
荀貞整好衣袍,從牛車上抽下一面坐席,放在樹下,將提燈置於邊側,笑道:“文若,夜風習習,月如流水,杏花似雪。眼前此景,要是被仲兄看到,他恐怕又會要散發弄歌了。”
荀彧笑了一笑,說道:“仲兄高情避世,不愿沾染濁塵,放縱於歌酒間,非你我可比。”
荀衢那不是“高情避世”,而是“胸有塊壘”,空有才學,因受黨錮,無法施展,郁氣堆積胸中,難以平復,故不得不用酒水澆之。荀貞自少從學在他的門下,對此知之甚深,請荀彧坐下,先是發了句感慨,說道:“惜乎仲兄之才,不能為天下用。”復又笑道,“文若,我這督郵舍中雖器物短缺,婢女新來,然有此樹,足矣足矣。我得謝謝費暢,把這棵樹給我留下了!”
說到費暢,荀彧收起了笑容,他說道:“自來官吏離任,未曾聞有將舍中器物、婢女全都帶走的,費暢卻這么做了,實令人驚詫。阿兄,以彧看來,他必是不愿意被轉遷為郡丞啊。”
“郡丞雖六百石,沒有實權。昔者趙溫為京兆丞,志不得展,嘆道:‘大丈夫當雄飛,安能雌伏’?遂棄官去。費暢不愿‘雌伏’,想要雄飛,亦屬正常。”
“阿兄,我也是直到今晚才知道了鐘君薦你為北部督郵的本意。……,他在太守府外的墻下對阿兄說:欲借阿兄之力,澄清郡北。彧冒昧請問,不知阿兄對此有何想法?”
荀貞自有想法,只是他不知荀彧之意,不欲直接回答,宛轉地說道:“鐘君說:咱們應該‘齊心合力為府君分憂,為生民誅惡’,此言固是!我來陽翟前,家長大人又教我:‘上任后要謹言慎行,毋給宗族惹禍’。這句話說得也很對。……如果聽從了鐘君的命令,那就很有可能會得罪張讓家。張讓權傾中外,炙手可熱,如果得罪了他家,我死不足惜,怕就只怕宗族會受到牽累。是若從鐘君之命,則將有違大人之教。我正處兩難,不知所從,愿聞文若高見。”
荀彧沉吟片刻,像是做下了什么決定,說道:“我來郡府前,我父親也告訴過我:要謹慎。……,可是阿兄,謹慎之前,大人還說要愛民啊。”
“文若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