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圖敢問,明府可是想要據此追究郡北諸縣的不法事么?”
陰修說道:“把你找來,正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圖以為,事涉九縣,牽扯重大,不可輕為。”
“為何?”
“督郵的這個文冊上共記了一百三十一事,涉及了四個縣令長,五個縣丞尉,二十多個少吏、斗食,五個大姓右族。若據此冊治罪,則郡北九縣將要為之一空。本郡總共十七個縣,九個縣占一郡之半,一半為空,明府以后還怎么施政?”
荀貞聽了他這句話,對他的記姓頗是吃驚,心道:“他觀冊甚快,本以為他只是粗略翻閱,卻沒想到竟將冊上總共記了幾件事、涉及到多少人都記得清清楚楚。”
鐘繇和郭圖同郡為吏多年,對他過目不忘的本事知之甚清,并不奇怪,搖頭說道:“公則此言,繇不以為然。”
“噢?”
“子曰:‘政者,正也’。正是為了曰后好施政,才應該把郡北諸縣的不法吏民全部繩之以法!”
郭圖對孔子的話無法辯駁,但他仍不同意這樣做,因又說道:“建武末年,馮衍上疏世祖皇帝,言:‘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繩之以法則為罪,施之以德則為功’。……,郡北吏民雖然不法,然若盡收系獄,則是馮唐之諫文帝也。”
——“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講的是前朝文帝和魏尚的故事。魏尚守云中,有功,后因小錯獲罪,馮唐因諫文帝:“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罰太重,賞太輕”。文帝接受了他的諫言,復以魏尚為云中守。
郭圖舉這個例子,意思在說:此案牽涉到的人太多,若盡系獄中,未免會“法太明,罰太重”。
鐘繇連連搖頭,說道:“魏尚為云中守,匈奴不敢近云中,這是守邊安民的大功,后來獲小錯獲罪,不算大過,因而馮唐諫文帝:‘法太明,罰太重’。……,請問公則,郡北的那些不法吏民有何大功?他們只有殘民之舉而已!怎能與魏尚比?怎能用馮唐諫文帝故事?”
郭圖無言以對,轉口說道:“元常,你家是法律名家,家學淵源,當知本朝律法。”
“怎么?”
“我想請問你,依本朝律令,吏若受賄,該受何罪?當受何罰?”
鐘繇對本朝的法律條文倒背如流,應聲答道:“‘受賕以枉法,及行賕者,皆坐其贓為盜。罪重於盜者,以重者論之’。前漢文帝時,更明下詔書:‘吏受賕枉法,即棄市’。”
“吏若監守自盜,又該受何罪?受何罰?”
“‘主守而盜,值十金,棄市’。”貪污夠十萬錢就棄市處死。
郭圖背誦荀貞那文冊上所記的內容:“‘陽城長受賕,少算冶家鐵稅’、‘某縣長監守自盜’。如此,則若按律令,這兩個六百石的縣長很有可能就會被棄市處死了。……,我再請問你,除了這些處罰外,國朝對贓吏還有何處罰?”
“本朝安帝前,并坐及其子、孫,三代不得為官。此令因當時太尉劉愷的建議而取消了,然在先帝桓帝時,梁太后臨朝,又詔令‘贓吏子、孫,不得察舉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