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這兩個縣長的子、孫以后就不能被舉孝廉了,基本斷絕了仕進之路。……,《春秋》之義,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所以進人於善也。因其祖、父之故,斷其子、孫仕進之路,元常,何忍也?……,這且不說,我再問你,除此之外,對贓吏還有何處罰?”
“坐及舉主。‘舉非其人,并正舉主之罪’,輕則左遷,重則免職。”
“這四個不法的縣令長中,就我所知,至少有兩個都是因被舉為孝廉、茂才而入仕的。我雖不知其舉主為誰,但有資格舉人為孝廉、茂才的不是兩千石的太守,就是刺史、三公、九卿,皆為國之重臣。因此二不法縣令長之故,他們也要被受到牽連。……,元常,處罰一個不法的縣令長容易,但是你就忍心讓那么多的人受其牽連么?”
……
荀貞與荀彧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道:“郭圖先是說若將郡北清空,會不利太守曰后的施政,接著又說如果這樣做,會顯得‘法太明,罰太重’,恐怕都只是借口托辭。他之所以不同意‘澄清郡北’的真正原因應正是此句!……,說是‘不忍太多人受牽連’,實為擔憂會因此招來報復。”
……
這的確是郭圖不同意“澄清郡北”的真正原因。并且,他這一句,也說到陰修的心里去了。
陰修之所以也不太愿意“澄清郡北”正是出於和郭圖一樣的顧慮,會牽連到太多的人。行賄者、贓吏的子孫倒也罷了,贓吏的“舉主”卻全是朝中重臣。——他實在不想因此得罪他們。
這還只是贓吏。荀貞的那個文冊上且記了許多郡北豪強的不法事。
前漢有句話:“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大家”。豪強們也都是各有些背景的。別的不說,便說那個沈馴,他女兒是趙忠侄子的小妻。處罰了他,會不會得罪趙忠?
貪官的“舉主”是重臣,豪強的背后是權宦。陰修怎不為難?就像荀彧說的,他質姓謹慎。他愿意舉賢揚善,但他實不愿誅惡去殲。因揚善可得賢名,而誅惡卻很有可能會招來禍患。
他轉目鐘繇,等著看他如何回答。
……
鐘繇說道:“公則,君家世代衣冠,儒學傳家,當博通古籍,熟知古事。我且問你:本朝自前漢始,便經常會遣使微服單行,觀采各地州郡的百姓風謠,以此來考課地方官吏,民贊則褒,民諷則黜,此是為‘舉謠言’。此制,是本朝獨有的么?”
“自然不是。”
“那是源於何時?”
“周時便有此制,名為采風。”
“‘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烈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庶人傳語,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此句出自何處?”
“《國語》。”
“何意也?”
“圣天子當朝,當廣開言路,聽百姓疾苦,然后行政,方能不悖。”
鐘繇挺身跽坐,大聲說道:“北部督郵至任,暮入陽翟,拜見過明府后,晨即出城,不辭勞苦,行訪九縣,是為了什么?一去二十天,回來后連督郵舍都沒有進,過門不入,征塵未洗,便夤夜求見明府,又是為了什么?正是為了給明府開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