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杜佑。
荀貞困得要命,在聽了是他來后,還是強撐著起來了,洗了把臉,請他進屋,問道:“椽部夤夜來,可是沈家有事?”值得杜佑這么晚來打擾的,也只有沈家的事兒了。
杜佑說道:“卿前夜誅暴立威,沈家人早已喪膽,能有什么事兒?我今夜來,是為兩件事。”
“杜君請說。”
“一件是我與張君、郭君離府出城前,府君有句交代,托我私下轉告給卿。”
荀貞心道:“陰修有交代?”打起精神,說道,“杜君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府君說:‘光武帝時,清河大姓趙綱為在所害,陽平令李章詐為宴請,手劍斬之,吏人遂安,此固良鷹,以吾之見,不若鳳凰。夫威德者,須相濟也,專任刑罰則/民不樂生,獨任德惠則/民不畏死。聞卿年二十,慕仇覽,慨然有教化天下之志。在西鄉斷獄,亦能從春秋之義,此實大佳。以吾之見,武健嚴酷,未若禮讓化之;使民懼死,未若令民樂生。民懼死則刑多,民樂生則仁愛。周亞夫謂趙禹:雖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即此是也。愿子思之’。”
荀貞聚精會神地聽完,明白了陰修的意思。陰修這是嫌他殺伐太重,勸他慎刑,要多行仁愛。
他肅容說道:“貞謹領教。”
杜佑笑道:“卿直法行治,不避貴戚,我輩楷模。府君亦再三贊卿嫉惡勇敢,剛直果決,之所以讓我轉告卿這番話,也是為卿考慮啊。‘周亞夫謂趙禹:雖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府君對卿有厚望,這是希望卿曰后能居大府啊!”無害者,無人能勝之;文深者,持文法深刻;大府者,公府也。
荀貞是從沒想過有朝一曰會被朝廷拜為三公的,又明知杜佑這是在善禱善頌,沒把這句話當回事兒,說道:“府君教誨,貞必銘記心中。”
“這是第一件事兒。第二件事,想問一下卿:沈家宗人、奴仆,鐵官徒,以卿之見,如何處置才是適宜?”
荀貞莫名其妙,心道:“辦交接的時候,我不是已經說過我的意見了?”他答應過沈家人不追究他們的罪,辦交接時,替沈家人說了不少好話,說他們在看到沈馴死后就繳械投降了,認罪態度不錯,又不是首惡,建議可以從輕處罰,郭俊、杜佑當時也答應了。卻怎么這會兒又來詢問?
他搞不清杜佑的意思,懷疑他是反悔了,想從重處置沈家人,含糊說道:“諸君奉府君命來,專辦沈家案。沈家人該怎么處置,非我宜言。”他決定先搞清杜佑的意思,再為沈家人說話。不管怎么說,既然答應沈家人了,不能言而無信,怎么也得為他們爭取一下。
杜佑說道:“府君說‘武健嚴酷,未若禮讓化之;使民懼死,未若令民樂生’。在下深以為然。誠如卿言,沈家人既非首惡,又在沈馴死后就棄械認罪,在下和郭君商議了一下,決定就按卿之意見,從輕發落。卿看可好?”
荀貞越發莫名其妙,既然決定按他的建議辦,還說這事兒作甚?他心道:“他只說了他和郭俊同意,沒說張仲。難道是張仲不愿?”問道,“可是張君那里?”
“啊?不是,不是。在下和郭君雖還未將這個決定告與張君,但張君宅心仁厚,必是不會反對的。”
“那?”
杜佑一改剛才的侃侃而談,吞吞吐吐起來,說道:“張君不但宅心仁厚,而且清白謹慎。”
荀貞等他往下說,他卻不說了,拍了拍手,門外進來一人。
荀貞認得,是在路上隨從在杜佑車旁的那個小吏。
只見這小吏手上托了個木盤,不知盛了些甚么事物,壘得高高的,上邊蓋了層綢布。小吏躬身彎腰,把木盤放在荀貞面前的案幾上,恭恭敬敬地倒退出去。荀貞問道:“這是?”
杜佑打個哈哈,說道:“卿請撩開觀看。”
荀貞撩起綢布,金光閃眼,定睛一看,是五個金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