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之道,黃老之學。風土人情,世間趣事。”
“談談世情你還行,孔孟之道你怕非李宣敵手。”荀衢評價了一下荀貞的才學,隨即轉入正題,問道,“你可知李家與長社鐘氏有姻親么?”
“知道。李膺的姑姑是鐘皓兄長之妻。生子覲。覲又娶李膺妹為妻。”
“那你是否知道是誰把李膺的妹妹嫁給了鐘覲?”
“我記得聽阿兄說過,是膺祖,故太尉李修。”
“你還記得聽我說過?那我且再問你,你還記不記得我當時都對你說了些什么?故太尉李公為何要把膺妹嫁給鐘覲?”
“故太尉李修說:‘鐘覲似我家的姓子,國有道不廢,國無道也能免於刑戮’,因將膺妹嫁給了他。”荀貞答至此,大概猜出了陳家為何差點取消婚約了。
果然,聽得荀衢說道:“太丘公一生謹慎,囊曰張讓喪父,郡中名士無一人去者,唯太丘公獨往吊唁。何也?張讓炙手可熱,故稍讓之,以全家族。汝南許子將因而說:‘太丘道廣’。今你在郡北強健無所避,所到處血流成河,這是全身保家之道么?以太丘公的謹慎,他會愿意再把女孫嫁給你么?在聽說你在郡北驅逐國叕,手刃沈馴后,他就引了故太尉李公說的那段話,對子女孫兒說:‘荀家子酷烈行健,此非保家全身之道,招他當我的孫婿,也許會讓我的女孫成為寡婦’。”
荀貞不知該如何回答,唯唯諾諾,說道:“是,是。貞知錯了。府君也教諭過貞了,曰后貞當改刑戮為仁愛,以禮讓化民。”問道,“既然太丘公如此想,緣何?”
“緣何沒有取消與你的婚約?……,你猜猜。”
荀貞和陳家的人都不熟,只與陳群說過話,他試探猜道:“可是因為陳群?”
“陳群?陳家所以要嫁女給你,倒是因為陳群。可太丘公之所以改變原意,并非因他。”
“那是因為?”
“所以我說陳家女有德啊!催你快點回來,把她迎娶過門。”
“是因為陳家女?”
“陳家女對太丘公說:‘鐘覲也許能保家全身,但他早亡無名;李膺天下楷模,雖死猶生。荀氏今搏擊郡北,為民解倒懸,國人歌之。女孫嘗聞弟言:他在西鄉時亦能行禮教,春秋斷獄,鄉民稱頌。這說明他不是一味行事酷烈啊。孟子云:人無好惡是非之心,非人也。每聽到濁吏、豪強殘民的傳聞,孫為女子,亦氣憤填膺,況荀氏子乃堂堂大丈夫也?酷烈猶可改之,無好惡則非人也。女孫寧嫁酷烈,不嫁非人。又且,荀氏名族,天下敬之,與我家三代交好,今大父既已將女孫許配他家,若因此事復又毀約,恐為世人譏’。
“太丘公聽了她的話,這才改變了主意,沒有將與你的婚約取消啊。——這些都是我上次去陳家,聽陳/元方說的。”
荀貞大為驚奇,心道:“陳氏女才十五六,就有此等眼界?”
復又一想,又覺得也許是陳氏女有眼界,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年紀。她才十五六,閱世不深,又識字讀書,應該正是處於崇拜英雄,喜歡幻想的時候,陳寔看到的是自己“不懂保身全家”,說不定她看到的卻是一個“英雄形象”,故而說“荀氏子乃堂堂大丈夫也”。
這兩種可能都有。不過,她最后一句話說的卻是很對,陳家若因為自己在郡北驅逐了太多的濁吏,殺了一個沈馴而將婚事取消,傳出去,肯定會引世人非議。陳寔之所以改變主意,恐怕不是因陳家女前邊的話,而正是因為這最后一句話。
荀衢喟嘆道:“貞之,雖因陳家女之勸,太丘公沒有取消與你的婚約,可是他說的也不錯啊。不避強御固能得美名,卻也是取禍之道啊!我的從父是怎么身亡的,你忘了么?你今天去見家長,有沒有發現他又老了幾分?你在郡北殺貪救民,在道理上來說你是對的,他身為家長,不好阻攔你;可是你這么做,卻極有可能會給你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你回去罷,好好想想。”
“是。”
荀貞恭敬地又跪拜行了個禮,退出屋外。
自荀衢的從父荀昱死在獄中、六龍荀爽亡命江湖、他的父親荀曇被罷官禁錮后,這么多年,荀衢一直郁郁寡歡,心有郁積,難以宣泄,對這個世道早已灰心喪氣,因而在荀貞出仕后,從沒關心過他的公事,包括在他誅殺第三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