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傍晚,荀貞赴宴。
那天荀彧說要和一塊兒,他沒有答應,又不是什么好事兒,不必兩人同去。荀彧挺不放心,他當時笑道:“郡人為我作歌:‘今有荀家乳虎’。虎不食人已是萬幸,難不成還能被人食了?文若不必擔憂。張常侍,天子呼為‘阿母’。且等那夜,看這‘天子母侄’能否為伏虎之人。”
在荀彧面前他表現得很有自信,實際上,他還是有點忐忑的。
不是因為害怕張直,而是因為不知道張直的打算。如果知道張直的打算,水來土掩就是,現在不知道,也就拿不出相應的對策。正如那句話所說:未知的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張直早就和父母分家,搬出來獨住了。他家的宅子很大,高墻大院,占了半個里,院墻上飾以綺畫丹漆之屬,鮮艷奪目。
在他家門口,荀貞等被攔下了。攔人的是一個看門的豪奴,二三十歲,綠幘青衣,腆胸突肚,站在臺階上,頤指氣使地指著荀貞身后的程偃、小夏、小任等人,倨傲說道:“貴人之門,不進賤客。門內的地不是奴役仆從可以踏上的。家主今夜宴請的是北部督郵,不是婢子小人。”
荀貞心道:“下馬威么?”站在臺階之下,抬眼瞧這豪奴。落曰掛在天邊,把這豪奴和整個的張家都照得光燦燦的。要是換個膽小的人,也許會佯裝大怒,好趁機逃開這個鴻門宴。荀貞不然,他既然來了,就不會中道而止。現在走,更會惹人譏笑,還不如干脆不來。
為了萬全計,除了程偃三人外,程偃手下的那隊人也跟著來了。程偃想道:“張直前幾天在督郵舍外故意沖撞荀君,已是該死,今兒來赴他家的宴,又讓惡奴在門口攔客!真是豈有此理。”作為荀貞門下的賓客,主辱臣死。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兩步跨上臺階,推搡這個豪奴,舉拳欲毆,罵道:“為赴你家的宴,奉荀君令,我等舍刀帶劍,足表敬意,而你這個豎奴還敢擋道?”
荀貞令小夏、小任把程偃拉住。他尋思想道:“既然不知道張直的打算,與其一開始就莽撞地硬碰硬,還不如先把姿態放低,以柔應之,暫避其鋒芒。所謂‘尺蠖之屈,以求伸也’。等搞清了張直的安排,再伸展不遲。”
計議定了,他笑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你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就把他們都留在門外吧。”令程偃手下的那隊輕俠,“你們在門外里巷等我。”叫程偃、小夏、小任,“你三人跟我進去。”撩衣登階,程偃、小夏、小任讓開路,緊隨其后,往院門中走。
余下諸人退到院門對面的墻邊,握著劍柄,依墻而立,目注他們進去。
守門的豪奴仍不愿意,阻在門口,說道:“家主令:不許奴從入院。”拿眼乜視程偃三人,意思是這三個人也是奴從,一樣不許入內。
荀貞心道:“若只我一人進去,好漢難敵四手,倘若有個變故,豈不孤掌難鳴?”他可沒傻到這份兒上,留下程偃那隊人在外邊可以,再留下程偃三人就不行了。他輕輕地咳嗽一聲。
程偃立刻勃然大怒,把劍從腰上取下,拿在手里,威脅這個豪奴,罵道:“死虜,欲死么?”搶在荀貞身前,撞開這個豪奴,大步往院中走。
看門的不止一個人,另外幾個抱著膀子看笑話的壯奴見到程偃動粗,連忙擁上來,想把他攔在外邊。
程偃一邊半步也不停,只管往里闖,一邊將寶劍半拔出鞘,喝問圍上來的人:“虜輩,敢爾?”
守門的張家諸奴不信他會拔劍,沒當回事兒,繼續蜂擁。程偃怒道:“虜輩欲試劍鋒么?”諸奴腳步頓了一頓。
程偃復又大喝:“又或虜輩是想令乃公發怒么?匹夫一怒,血流五步!”抽劍在手。
只聽得“嘡啷、嘡啷”一片劍刃出鞘之聲,諸奴看去,見巷中依墻而立的那些人全將佩劍拔出了鞘。暮色中,劍光耀眼。守門諸奴只是奴仆,平時仗著張直的勢,欺軟怕硬還行,碰上了真要拼命的,誰也沒膽子硬來。沒想到程偃竟然真敢拔劍,面對鋒利的寶劍,他們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