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荀貞正在外行縣,荀彧在郡中。荀彧是個多么聰明的人?聞弦歌知雅意,一聽就明白了這位新太守的意思:他這是想讓荀家兄弟自辭。如果想“去其一人”,直接下令辭退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再說這番話呢?說了這番話,又讓這番話傳出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位新太守想要免去荀家兄弟一人的官職,可又顧忌荀氏在郡中的清名,怕惹非議,所以故意這么說,又故意把話放出來,不外乎想讓荀氏兄弟識趣地自辭去一人罷了。
荀彧當即上奏記,主動自辭,說:“慕處士之艸,久懷去志。”還印綬請歸。文太守虛情假意地勸了幾句,就收回印綬,放他歸家了。第二天,即任命了一個親信人接任了郡主簿之職。
荀貞行縣回來后,知道了此事,忙去找他,也請求自辭。
文太守莫名其妙地就發起了怒,斥道:“汝兄弟欲學二孔乎?等到爭死的時候你再來吧!”
荀貞沒想到他會扯到“二孔”上,嚇了一跳,遂退下不再言。
“二孔”說的是孔褒、孔融兄弟。黨錮之禍時,張儉亡命江湖,曾去孔家投奔孔褒。不巧孔褒沒在家,孔融當時才十二歲,張儉見他年小,沒把實情告訴他。孔融看出了他的窘迫,說道:“兄雖在外,我難道不能做主么?”因留他住下。后來事泄,張儉逃走,孔褒、孔融被捕下獄。孔融說:“留下張儉的是我。”孔褒說:“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兄弟爭死。郡縣不能決,不得不上讞請示朝廷,最終定了孔褒的罪,孔褒因之而死。
荀貞、荀彧爭著辭官,本來是件“兄友弟恭”的佳事,沒想到會被文太守扯到“二孔爭死”上,隱然含有威脅之意。荀貞退下后,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想不通這位新來的太守為何會發此勃然之怒。在一次與戲志才閑談的時候說起了此事,戲志才略一思忖,已知根底。
他說道:“你和文若爭著辭官,固然兄友弟恭,可這么一來,文府君成什么人了?你和文若越得美名,他就越得惡名啊。他怎能不惱?”
荀貞恍然大悟,苦笑不已,說道:“這樣說來,是我做錯了。”
“你沒有錯,文若也沒有錯,錯只錯在這位文府君心胸不夠開闊,也不夠聰明。”
“噢?”
“他若心胸開闊,首先就不會逼你和文若辭官。他若聰明,在看到你和文若爭相請辭后,也應該立即再把文若請回,如此,既能成全你和文若兄友弟恭的美名,也能成全他愛賢用賢的名聲。他卻不但不請回文若,反用‘二孔爭死’來威脅你,可謂昏聵之極。……,貞之,故府君雖不能除惡,卻能進善;新府君如此心胸狹窄,你以后的曰子怕不好過嘍。”
戲志才的判斷一點兒沒錯。
可能是害怕得到惡名,同時也忌憚荀氏的高名,在隨后的曰子里,文太守倒也沒再刻意針對荀貞,可每見到他時,總愛答不理的。
荀貞后來也想通了,你不理我,我正好把精力放在艸練輕俠上,干脆趁此清閑,開始正式、系統地教西鄉諸人兵法。
也不是每個人都教,只教“什長”以上的。每五天一批,每批五個人,叫他們分批輪換著來陽翟督郵舍內。每到散衙下班后就閉門不出,或給他們講解諸家兵法,闡述個人理解的練兵之要;或給他們講解古代的一些戰例,與理論結合。比照潁川郡的地勢山川,城池林木,他叫程偃、小任、宣康搞了個挺大的沙盤,興之所至,眾人分成兩派,在沙盤上推演作戰。
包括荀貞在內,西鄉這些人沒一個經歷過戰事的,頂多像陳褒一樣,家里有長輩隨軍打過羌人、鮮卑人,可也都只是小卒罷了,對真正的戰爭其實都不了解,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對“戰爭”的興趣。哪個男兒不渴望立功邊疆呢?尤其在兩漢這樣一個民風彪悍、積極進取的時代。
大家都是學的不亦樂乎。荀貞也剛好通過這個機會來判斷西鄉諸人的帶兵才干。“紙上談兵”固不足取,可若連“紙上談兵”都做不好的,估計到了戰場上更是不行。
每五天一次休沐。逢休沐時,他也不回家,有時和戲志才等飲酒作樂,有時帶人去西鄉射獵。
……
說到西鄉,許仲、江禽這一年來做得不錯。江禽的大名果如荀貞的期望一樣,傳遍了郡南,如今他已不是“城西伯禽”,而是“郡南伯禽”了,便連文府君這個才上任不久的太守也聞聽過他的名字,問過文聘:“潁陰西鄉江伯禽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