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荀貞來說,未來卻是一清二楚的,他知道黃巾起義雖然聲勢浩大,可連一年都沒堅持下去,他知道在不久后,朝廷就會派遣皇甫嵩率軍馳援潁川,他知道最多再過幾個月,城下這數萬黃巾軍就會在長社灰飛湮滅。
只這一點不同,在鐘繇等人的眼中,他就顯得十分“沉著冷靜”,非常與眾不同。
就好比一句話:“手里有糧,心里不慌”。放在這里,“糧”就是“歷史走向”,荀貞知道,所以他雖有壓力,但不慌亂;鐘繇等人不知道,所以重壓之下,忐忑不安。
當然,荀貞也不是除了“知道歷史的走向”外就一無是處,至少,他的“果勇”就是他本身的優點。盡管他從穿越以來,做的所有事兒都是為了“保全姓命於亂世”,可到了該拼命的時候,他也能沖上去。反正進退都是死,與其退而死,何不進而求一線生機?
……
荀貞定下心神,笑道:“功曹椽職在簡核吏員。率眾突擊、白刃夜襲,非卿職也,此吾之任也。元常,我知你好意,你不必多說了。”對諸人說道,“我有昨曰破賊經驗,今夜出擊,輕車熟路。諸君不必為我擔心,且在城頭觀戰,看我如何殺賊就是!”
盡管得了鐘繇等人的看重,他也不能讓鐘繇肩負起夜襲的重任。
鐘繇或許如他自己所說,會點擊劍,可殺敵破陣絕非會點擊劍就行的。
城下響起了一片嘈亂的鼓聲,鼓聲里混著上百人高低不平的嘲笑、謾罵。
時已夜半,城上原本很靜,鼓聲、嘈雜聲瞬時劃破了沉寂。
昏昏欲睡的守卒被嚇了一跳,忙亂地跳躍起身,抓起兵器,往城外看去。
荀貞等人也停下話頭,朝城下觀看,是那百余騎馬帶鼓的黃巾士卒到了護城河外。
夜色下,他們一面沿著護城河來回馳騁,一面擊鼓叫罵。
荀貞沒有怎么去看這股黃巾士卒,而是把目光在護城河上略停了一停。
他記得河中本有血污,但被濃濃的夜掩住了,此時只見河水如帶,倒映星月清輝,蜿蜒繞城,波光粼粼。縱是將要出城夜襲,即將再度與黃巾士卒白刃拼殺,然而這靜謐清涼的河水卻依然令他心中一動,恍惚里,不由想起了荀彧送他的那樹寒梅。
幾年過去了,那寒梅長高了一截,現被他移種在潁陰的家里,在來陽翟前,樹上剛又綻放了幾朵梅瓣。雪下梅開,冰霜傲骨。似有一縷清香,從數十里外的潁陰飄搖隨夜風而來,繚繞鼻端。
兩曰一夜的廝殺,這一刻,他難得的寧靜。
“貞之?”
“啊?”
荀攸注意到了他的異常,輕輕碰了他一下。他從恍惚中醒來,散漫的視線重新集中。城外,護城河外,官道上、原野上、丘陵間,一望無際,盡是露天而眠的黃巾士卒。
“你怎么了?”
“我在想:也不知家中現在怎樣?家長、仲兄、文若、仲仁他們也不知是否還好?也不知潁陰遭了‘賊兵’沒有?”
“反正等下就要出城夜襲,要不選幾個勇士,看有沒有機會沖出賊圍,回潁陰看看?”
“也好!”
荀貞從遠處收回視線。這一次,他的目光沒有再在護城河上停留,向荀攸、戲志才、鐘繇等人拱了拱手,按刀轉身,大步往城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