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同小可。..:費暢乃是郡丞,秩六百石,位下大夫。劉鄧、高素只是兩個平民百姓,莫說毆打六百石的下大夫,便是斗食小吏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夠毆打的。本朝明帝年間,樂成王劉萇驕銀不法,明帝下詔痛斥說:“衍罪莫大,甚可恥也”,將他貶為臨湖侯,他的一條罪狀就是:“毆擊吏人,專己兇暴”。要非因為“八議”,即《周禮》所謂之“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這劉萇恐怕是要掉腦袋的。漢室宗親尚且如此,何況平頭百姓?盡管費暢只是一個張家的賓客,但事情一旦被鬧大,荀貞也保不住劉鄧、高素兩人的人頭。荀貞熟讀漢家律法,對此知之甚深,故此聞訊之下,大驚失色。
他顧不上洗漱,匆匆把衣服穿好,往外就走。陳芷花容失色地追出來,想說聲叫他小心,話未出口,荀貞已出了后院之門,她再追到后院門口,荀貞已騎上馬馳出前院了。她扶住后院的門,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不禁為之擔心。
荀貞、左伯侯兩人馳馬出院,往事發地點趕去。依陳褒所說,事發之地離兵曹掾舍不是太遠,轉過兩個街口就到了。此時天色尚早,街上沒什么人。荀貞驅馬馳過兩個街口,遠遠望見前邊路上站了一群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劉鄧和高素。
劉鄧、高素一個腳踩費暢所乘輜車的車輪,一個提著環首刀,對著一個坐倒在車輪邊的黑綬官吏痛罵。
荀貞看得清楚,這個官吏可不正是費暢?
在他三人周圍,地上躺了兩個青衣裹幘、奴仆打扮的人,捂著腦袋縮在車邊一動不敢動,這兩人應是費暢的車夫和隨從。另有五六個人站在高素和劉鄧的身邊,在拉著他們作勸解。這幾人分別是:陳褒、江禽、馮鞏、史巨先和蘇家兄弟。
看到這一幕,荀貞松了口氣,心道:“原來挨打的是費暢的奴仆!”但看劉鄧踩著車輪,戟指大罵費暢的樣子和高素提著環首刀亦高聲辱罵費暢之狀,以及陳褒、江禽等人怎么都拽不走他倆的樣子,就算現在費暢還沒挨打,恐怕離挨打也不遠了。他不敢耽擱,催馬疾馳。
急促的馬蹄聲驚動了江禽、陳褒等人,他們先是戒備地抬頭去看,見是荀貞、左伯侯來到,臉上一松,急忙迎了上來。劉鄧、高素也收了罵聲。
荀貞馳馬奔到,勒馬急停,坐騎揚蹄長嘶。他一手控韁,兩腿夾/緊馬腹,二話不說,掄起馬鞭就往劉鄧、高素的身上抽去。他鞭子甩得很高,落下時卻很輕,連抽了四五鞭,喝道:“你倆干什么?提刀弄棍的?還不快把刀收起來!”
劉鄧把腳從車輪上收回,在地上站好,高素也收刀回鞘。迎著荀貞的馬鞭,他兩人不敢動,老老實實地挨了幾鞭子。
荀貞待坐騎站穩,從馬上跳下,丟下馬鞭,三兩步急忙過去將費暢扶起,替他打掉身上的灰塵,說道:“是我馭下不嚴,沖撞了費丞之車,抱歉抱歉。”又回身罵高素、劉鄧,“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過來給費丞道歉!”劉鄧、高素不愿,劉鄧一翻眼,高素一瞪眼,兩人正想說話,荀貞不等他倆把話說出,怒道:“傻站著做什么?”他兩人不敢違抗荀貞的命令,不情不愿地過來,敷衍了事地作了個揖,道了個歉。
費暢早被嚇傻了,像個泥塑木偶似的,雖被荀貞扶起,兩腿簌簌發抖。高素、劉鄧這一上前作揖,嚇得他連往后退了幾步,差點又摔倒地上。
左伯侯把他扶住。荀貞揖道:“我與阿鄧、子繡等人多曰未見,故此今召他們入城,卻沒曾想到道遇費丞,沖撞了丞之馬車。費丞貴人有雅量,諒來不會與彼等黔首一般見識。”
費暢唯唯諾諾。
“唯唯諾諾”好,他若真反應過來,耍官威,現今刺史王允方到,皇甫嵩、朱俊兩位將軍仍在城中,又有孔融這些名士在,真要將此事鬧大了,荀貞還真不好收場。饒是如此,高素、劉鄧兩個也把荀貞氣得不輕。自回到陽翟以來,他一直不讓諸將入城,就是怕他們自恃有功,欺凌百姓,如今倒好,他們沒有欺凌百姓,卻竟欺凌起一郡之郡丞了!
趁費暢驚魂未定,荀貞告辭,帶著高素、劉鄧、陳褒等人上馬離開,回兵曹掾舍。
高素、劉鄧本是不情愿向費暢道歉的,然此時偷覷荀貞面色,見他坐在馬上冷若冰霜,不免忐忑不安。
他兩人忐忑不安的表現不一樣,劉鄧不敢說話,高素裝作大大咧咧的樣子,說道:“荀君,一個張家的家奴也配稱‘貴人’?你是沒見剛才我與阿鄧把他從車上揪下來時他的那副模樣,就差跪地求饒了!這種無膽兒,別說只罵他了幾句,就算打了、殺了又能怎的?”
高素的這幾句話荀貞很是贊同,他也瞧不起費暢,但這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