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韋從荀貞征戰,每戰常為先鋒,殺人何止百數,殺的人多了,殺氣自就盛了。
文非訕笑著說道:“是,是,鄉野愚夫無知,傳言不免夸大。”有心想試探一下荀貞等的底細,話到嘴邊,卻終未能出口。典韋身上有殺氣,荀貞身上也有殺氣,他和這個文非說話的時候雖然和顏悅色,可文非卻覺得他就像是一柄鞘中的利劍,好像隨時會出鞘傷人似的。
“你說亭中原有六個亭卒,三個跟著求盜投了黃巾,還有三個呢?”
“唉,黃巾這一作亂,地方上就不安寧,不但有黃巾,還起了許多盜賊,鬧得鄉野不安。小人這亭中先后受過三次盜賊的圍攻,那三個亭卒兩個死在了賊中,一個逃跑不干了。”
“原來如此。……,你說你這亭中原有民口千余,我等來時,在路上見田野無人,道上少人跡,里中不聞雞犬之聲,卻不像是有千余民口的樣子啊。”
“現在確實沒有千余民口了,縣里前天才下檄文,令鄉中算民,小人算了一下本亭現存的民口,男女老弱加在一處不到五百口。”
“算民”,即普查人口。漢制,八月算民。每年八月都要普查一下人口。荀貞當年在繁陽亭和西鄉時都做過這項工作。現下冀州初定,又適逢八月,更是要普查人口了。
“不到五百?余下的呢?都亡在亂中了?”
盡管有心理準備,荀貞還是大吃一驚。千余民口只存不到五百,兩不存一。“十室五空”只是個形容詞,如果現實真的是這樣,只怕誰也接受不來。
“倒也不是,有的離鄉背井投奔別地的親眷了,有的被縣君召去縣里,當了郡兵,有的則是活不下去,賣身給了郡中縣里的大戶。”兵災一起,最苦的是貧苦百姓,本就食不果腹,再被黃巾、盜賊,乃至官兵一再掠奪,除了餓死、從賊或從兵,就只有賣身求活一途了。
別說尋常的百姓,便是這個叫文非的亭長和那個亭父,名義上算是朝廷的吏員,由縣中給發食祿,可眼下卻也是俱皆衣衫襤褸,黃瘦羸弱,面帶饑色。聽文非說話,有時都聽不大清楚,明顯是餓得了,中氣不足。荀貞搖了搖頭,負手仰望暮空,心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張角起事的初衷是想建立一個太平世界,結果卻事與愿違,半年兵災,百姓越發難活了。”
頂著典韋的目光,文非畏縮地待在荀貞身前,盡管害怕,卻始終不提告辭。荀貞心知他的目的,暗嘆了口氣,叫來宣康,吩咐說道:“取些錢給文君,當是我等今夜住宿之資。”
宣康轉身待去取錢,卻聽到文非說道:“貴人臨鄙亭,小人豈敢收錢?”眼神游移,往荀貞等的坐騎邊兒上看。
荀貞笑道:“文君有什么話想說?請盡管講來。”
“錢,小人是萬萬不敢收的,貴人若真憐憫小人等,只求賜些米糧。”
“米糧?這秋收不是剛過么?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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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秋收剛過,按理不是缺糧的時候,荀貞起初見文非與那亭父面有饑色,只以為是縣中發給的糧少,現下聞文非此言,寧要米糧不要錢,卻似竟是已揭不開鍋了!
文非愁眉苦臉地說道:“秋收是剛過,可壓根就沒有收多少糧食上來。黃巾是從二月起開始生亂的,一亂就亂到了現在,耽誤了春種,縣鄉又連遭黃巾、盜賊之襲,縣中、民家往年存留下來的那點糧食也幾乎全被搶掠走了,好容易皇甫將軍斬殺了張角,黃巾、盜賊紛紛聞風逃遁,我縣才得以組織人手收割秋糧,可卻也收獲寥寥,不怕貴人笑話,小人已餓了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