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荀貞的影響,治軍寬嚴相濟,待兵如子,與兵卒同甘共苦,行軍的時候從來不騎馬,這會兒徒步走在部隊中,瞧見了遠處野上的婦人、孩童。他扭頭往后邊瞧了眼,令道:“把車子往外邊挪一挪,把我等的斬獲都露出來,給鄉民們看看。”
親兵接令,飛奔向后去傳達他的軍命。很快,后頭的輜車被移到了隊伍的兩邊。三十多輛車上滿載人頭和繳獲的鎧甲兵械。許仲又令道:“告訴劉鄧,叫他帶人走在最前。”
劉鄧部下悉為荀貞麾下死士,是猛勇敢戰,悍不畏死的,別的部曲在戰后都是把斬獲的首級放到車上,他的部卒卻是或將首級提在手里,或將首級掛到腰上,看起來甚是嚇人。何為兵威?從某種方面理解,威就是嚇人。越能令人害怕就越有威。得了許仲命令,劉鄧帶本部兵卒趕到了部隊的最前邊。荀攸在邊兒上聽到了許仲的這兩個命令,笑道:“君卿,你的這兩個命令甚妙。從今天起,馬服山自邯鄲縣三十里地間,將無人不知中尉之威矣!”
許仲笑了一笑。他的臉上蒙有黑巾,荀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見他的眼略微彎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又恢復原樣。荀攸暗自喟嘆,惋惜地想道:“君卿忠孝勇健,訥言敏行,喜怒不形於色,將才雖尚未知,然已有將風,盡管出身鄉野,卻足堪大用,將來的成就定不止於此,只可惜他毀容自殘,有貞之舉薦、辟除,郡國小吏或可為之,終究難為朝將。”
漢法:面有創傷者,不得升朝為官。許仲自殘毀容,就算曰后再有成就,也難為漢之高官。
荀攸在想許仲,許仲也在想荀攸。
許仲心道:“我在西鄉初識小荀君時,他很少說話,總默默地從在荀貞左右,看起來甚是怯弱,如不能言者,后來相識曰久方知他實善謀多智,乃是人杰。擊黃巾以來,他屢屢建言,不管賊有多少,從來沒見過他有過懼色,今與左部賊兵激戰,他立在戰場近處,箭矢及眼,神色如常,荀君稱贊他‘外怯內勇’,一點兒不假!只是,卻沒想到他殺人也這么狠!”
荀攸早孤,年少失怙,從小就在親族家中寄居,先依祖父荀曇,荀曇死后,又依從父荀衢,曇、衢待他雖都很好,但到底比不上自家的父母。他七八歲時,有次荀衢喝醉,還誤傷了他的耳朵,他因此“出入游戲,常避護不欲令衢見”。孩童時的這些經歷給他姓格的形成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當面對陌生人時他謹慎自護,甚少言語,通俗點說,讓人覺得他很沒有存在感,這也是為何許仲覺得他“外怯”。至於說他“殺人狠”,說的卻是今天戰后發生的一件事。
左須部兵卒共有千五百余人,騎數十,除掉逃走的一二百人,余下的或陣亡或被俘,陣亡的不多,不到五百人,被俘的多,差不多八百來人。許仲問荀攸這些俘虜如何處置?荀攸毫不猶豫地回答說道:“國中賊多,中尉初至,難以促除,當此之際,不可懷柔,當示以誅罰。可盡斬之,以威懾余賊。”該懷柔示恩的時候懷柔示恩,該雷霆誅罰的時候就要雷霆誅罰。
荀攸這一句話,許仲斬了八百俘虜。
裝載斬獲的三十余輛輜車上,其中有十輛裝的都是人頭。
遠處野中的婦人、孩童確定了道上的這支軍馬是郡兵。劉衡施政寬仁,在地方上聲譽不錯,黃巾起后他盡力約束郡兵,郡兵也極少犯民作惡,因此這幾個婦人、孩童倒是不懼郡兵。
遠見這支郡兵隊列整齊,輜車上裝滿了不知道什么物事,堆積得如小山也似,似是剛打了勝仗。他們壯起膽子,沿著田壟從野上過來,想到近處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