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黑諸山谷的群盜里邊,王當之眾確實最多,不過沒有萬人,至多三千余。”
戲志才辦事干練,盡管尚未把西、黑諸山谷里的黃巾余部與盜賊的詳情打探清楚,但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戲志才知道的,荀貞自也知道。案幾上奉有溫湯,他當下把手指在湯中蘸了下,在案上粗略地畫出趙國之地形,滴水以為山,劃線以為河,指點郡西,從北邊的王當起,到最南已經被消滅的的左須部,把戲志才打探來的情況一一道出。
滿堂之人,聽他侃侃而談。等他說罷,國傅黃宗嘆道:“我雖久居國中,但對西、黑諸山谷里的群盜卻是只知有之而不知其詳,中尉初至,於今不滿二十天卻竟已盡知群盜底細,對諸賊藏身之處、諸賊渠帥之名、諸賊之多寡盡了然胸中。較之中尉,我慚愧慚愧。”
“盜賊之事,有污清聽。貞未至國,已聞傅德名,公清白謹慎、仁愛教化,乃是國之長者,王之師傅,有德行的人當然不會去關心盜賊之事。貞乃中尉,平賊為本職,所以也只有像貞這樣的人才會去打聽賊事。”
傅不參與國事,但因負有“導王以善”的職責,所以在國中的地位很高,“禮如師不臣也”。
荀貞對黃宗非常尊敬,尊敬的程度甚至超過對劉衡。不過,他的這份尊敬并非全因黃宗在國中的超然地位,也并非因其在國中的德名,主要是因為黃宗的籍貫。
黃宗是汝南人,與他同州。
趙國的吏員們來自帝國各州,豫州人只有兩個,即荀貞和黃宗。潁川、汝南同州,而且接壤,荀貞又在汝南擊過黃巾,對黃宗有天然上的地域親切感,黃宗對他亦有此感。
黃宗笑道:“適才中尉述說賊事,條理分明,清晰明了。賊雖處遠山之中,而中尉講之,卻如反掌觀紋。中尉將才武略,才具秀拔,平輿許子將贊譽中尉是‘荒年之谷’,確然如是。”
黃宗是汝南人,許劭也是汝南人。許劭的月旦評天下知名,往昔之時,他對某人的一句褒譽或者一句貶損,往往旬月間就能傳遍海內,現在雖因戰亂方息,世道尚未安寧,道上多有盜賊之故,消息不如以前傳得快,可汝南本地人卻也早就知道了他對荀貞的美評。黃宗前不久接到了戰后的第一封家信,在信中讀到了這件事。
段聰卻是初次聽說此事,他低聲重復了兩遍“荒年之谷”這四個字,拍案贊道:“許子將真識人者也!可不就是么?中尉來趙國前吏民不安,中尉來后,一戰擊斬左須,我剛才在宮門口等中尉的時候,遙見街上的百姓奔走相告,俱皆歡顏,中尉可不就是如荒年之谷一樣么?”
許劭名聞海內,月旦評聞名遐邇,袁紹懼得惡評而不敢“輿服”入汝南境,單車歸家,曹艸早年為求一評“常卑辭厚禮,求為己目”,可見其影響力。劉豫、劉衡等本就也在驚詫荀貞對山谷中諸賊的了解,此時聞得許劭對荀貞的這句美評,對荀貞更是高看,連連稱贊。即使如“持正自重”,不茍言笑的何法亦不再只板著個臉,破例稱贊了荀貞幾句。
劉豫開心地說道:“山雖藏賊,國有中尉,孤可安枕而眠。”
荀貞知天下將亂,是有意要在趙國中尉的任上干點事情的,他只有管軍之權,沒有管民、財、糧之權,要想干點事情,就必須得到國中諸吏的支持,至少不能被他們反對,這會兒見諸人對他都是歡顏相向,甚是滿意,心道:“那何法本來正襟危坐,不出一言,此時卻也開口贊我。許子將的一句贊語竟似強過我麾下兩千步騎!”滿意是內心的事兒,表面上秉持一貫的自謙,他謙虛地對劉豫說道,“貞幸得備位,知能淺薄,唯知盡忠王事,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