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個心智不堅之輩,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就會絕望。要知,連百萬黃巾都不敵皇甫嵩的一擊,何況區區萬余走投無路、陷入絕境的人馬?可褚飛燕沒有。非但沒有,而且他還想死中求活。
何為死中求活?
通過黃巾之敗亡,褚飛燕已經清醒地認識到了漢家兵將的勇悍,如今朝政雖亂、地方雖亂,可漢家的根基還在,還有皇甫嵩、朱俊、盧植等,尤其是皇甫嵩這樣用兵如神的名將在,還有荀貞、孫堅、傅燮等一大批“忠於漢室”的中堅將校在,黃巾尚且不敵,他更不是對手。
而今唯一的活路就是去掉“反賊”的身份,換一個漢家的官身。
怎么換一個“漢家的官身”?
投降肯定是不行的。
張角兄弟都死了,皇甫嵩還鞭他們的尸,還砍掉他們的首級、送到京都呈給皇帝,可見朝中上下對險些傾覆了漢家天下的“黃巾反賊”的深惡痛絕,投降只能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只能是自尋死路。
那么不投降,又怎么換來“官身”?
褚飛燕考慮了很久,最終想到了一個辦法:再造一次反。
黃巾起事雖然失敗了,可漢室也是大傷元氣。
首先,從經濟上來說,皇甫嵩、朱俊等平定黃巾雖然費時不久,只用了半年,可耗費的軍資為數巨大,并且這場戰亂不是一地一郡的戰亂,而是波及到了整個的中原、北地,豫、冀、青、兗等膏腴富庶之地幾乎盡數毀於戰中。這對漢室是個重大的打擊。
其次,從軍事上來說,漢兵雖然勝了,可也傷亡甚眾,而黃巾道殘留的余黨、余部卻尚有很多,同時諸州各郡不斷有盜賊趁機嘯聚,漢兵已無力將之一一剿滅,情況嚴重的地方,甚至郡縣官寺已經把鄉野之地放棄,唯守城不失而已。
皇甫嵩為什么不挾大勝之威,入山進剿褚飛燕、黃髯、左須、王當等?還不就是因為漢室已然元氣大傷,既缺錢糧,又缺足夠的兵卒?
在這么個背景下,褚飛燕認為:如果他再造一次反,然后主動請降,十有.是能得到朝廷的赦免以及賜官的。當然,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的這次“二度造反”必須要聲勢夠大。
聲勢如果不夠大,區區一縣、一郡之亂,定然難入“朝廷眼中”,得不到朝廷的重視就沒有足夠的籌碼,沒有足夠的籌碼就萬難得到赦免,更莫說賜官了。
所以,從去年下半年起,在做出了這個決定之后,他就不斷地與張牛角、王當、於毒等冀州各郡的豪強大俠、盜賊和黃巾余部密切來往,與他們結盟、“共謀大事”。
也是天隨人愿,去年底西北又起亂事,北宮伯玉、李文侯造反,今年春又起大疫,流民無數,漢家朝廷為此焦頭爛額,再顧不上冀州,乃至調走了皇甫嵩,這是天賜造反的良機。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褚飛燕這多半年來,用各種不同的說辭,給出了各種不同的利益,已經說服了張牛角、王當、於毒等與他聯合起事,萬事俱備、東風又來,他馬上抓住了這個機會,在皇甫嵩離任尚不足一月之際毅然決然地舉旗再起。
他是常山本地人,久在山中,熟知山道,要說這次舉旗再起,本是不需要打下井陘關的。井陘是連通并州與冀州的谷道,他又不是從并州來冀州的,他是從山里出來的,有很多的出山道路供他選擇,之所以他要先打下井陘關,就是為了要“造聲勢”。
井陘在手,東可入冀州,西可入并州,是扼兩州之咽喉,踞東西之要津。
打下此地,一可以向漢家朝廷、冀州郡縣表示他“其志不小”,引起他們的重視,二也可提高他在“聯軍”里的名聲和地位,“聯軍”里多是不識字的盜賊和黃巾余部,他們可能不知道井陘的戰略地位,但他們知道井陘關上的守卒是皇甫嵩在任冀州牧時親自調派差遣的。
立在井陘關上,褚飛燕向東遙望山外,向西回顧迤邐山道數十里的步騎兵馬,迎山風之涼,瞻午陽之燦,心道:“我眼下兵馬少,只萬余人,便是井陘在手,也不足以威脅兩州之地,但奪占此關,卻足夠向漢家朝廷、向冀州郡縣宣示我的‘雄心壯志’了。”
普通的寇賊只恐會引來朝廷太多的注意,他卻唯恐得不到朝廷足夠的重視。
“我這次聯合諸郡的強豪、群雄,十萬兵馬一時同起,雖然遠不及去年百萬黃巾的聲勢,卻也足以震動冀州,只等打下冀州半壁,便可向朝廷請降,得一官身,然后麾擁精兵良將,坐據黑山沿脈,若這天下越來越亂,不失為一地諸侯,如果漢家命不該絕,亦可為一二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