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轉顧荀攸、劉備,笑問道:“如何?”
荀攸笑道:“明公之計,已成六分。”
荀貞見劉備蹙眉撫須,低頭不語,一副郁郁不快的模樣,問道:“玄德,於毒已中我計,漸入了我之彀中,此樂事也,卿緣何不樂,反而蹙眉?所憂何事?吾愿聞之。”
“明公,於毒雖擁兵萬眾,明略不足,此小戇之寇也,非公之敵,不足憂。備所憂者,是城中右姓,此次明公設宴,右姓、士紳多不奉召,此固能松懈於毒對公之戒心,可對公在郡中的威名卻大不利也。”
荀貞一笑,說道:“先前我將府吏泰半驅逐,這一干被逐的府吏多是出自郡縣名族,鄴縣的大姓對我懷有不滿是意料中事,……要非如此,我又怎會設酒置饌,召他們飲宴?”
荀貞這次置辦酒宴,召縣中大姓飲宴,一來可以說是新太守上任伊始的慣例,沒有把持著一郡之政、經、文大權的郡縣大姓的支持,新太守之為政將會如蝸步難移,二來卻也正是為了達到“大部分士紳都不肯赴宴”的目的,正是想以此來瓦解於毒對他的戒備,不把於毒對他的戒備瓦解掉,他“不用大兵出境就能平定於毒之亂”的計策就無法得已實行。
也就是說,他這次是在明知鄴縣士紳、父老多半不會應召赴宴的前提下擺酒設宴的,鄴縣士紳、父老大半沒來正中了他的下懷。
劉備說道:“固然如是,他們不來赴宴確是有助公計之行,可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這么多的右姓、士紳對公均懷敵意,如不能盡快將這份敵意消弭掉,對公曰后的行政將很不利。”
自有漢以來,郡縣長吏與地方豪強大姓之間的斗爭從未有過間斷,可以說是貫穿了整個的前、后漢。荀貞未出仕前,觀本朝之史,無論是前漢的名臣、抑或是今漢的干吏,凡有留“能名”於后世者,在其為政一郡的時候,多半都干過誅殺郡縣豪強大姓的事情,如前漢被號為“蒼鷹”的郅都,濟南有一個大姓,宗人三百余家,豪猾,歷任二千石不能制,景帝因拜郅都為濟南太守,郅都至則誅其首惡,余皆股栗,從而一下扭轉了以往豪強壓倒郡守的局面,又如周陽由,“所居郡,必夷其豪”,凡是他出任太守的郡,他是一定要把當地的豪強消滅掉的。
豪強大姓把持著郡縣的政、經、文,有的豪強還蓄養的有死士,養的有宗兵、家兵,一個外籍的太守要想有所作為,是一定要把地方豪強的勢力打壓下去才行的,荀貞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他這回明知鄴縣士紳、大姓多半不會應其召赴宴而還“自取其辱”,一來當然是為了達成瓦解於毒對他的戒備之目的,二則卻也是存有“投石問路”之意的,兵家講“知己知彼”,只有把對他存有敵意的豪強大姓都有誰家給搞清楚了,才方便他曰后“對癥下藥”。
聞得劉備擔憂,荀貞笑道:“如此,以卿之見,我該怎么做,才能把諸家對我的敵意消弭掉呢?”
“明公初來,尚無一政出府,諸家所以對公存懷敵意者,蓋是因公逐故五官掾、功曹、主簿等吏出府之故也,備淺見,明公不妨在這方面下些功夫。”
“噢?怎么下功夫?”
“故五官掾、功曹、主簿諸吏對公不恭,當逐之,可郡縣諸家之中不乏衣冠世家,其族中必有知禮恭謹、曉明政事之子弟,明公可擇優取之。如此,既可充實郡朝,又可化解諸姓敵意。”
荀貞在逐走了故五官掾、功曹、主簿等府吏后只從現有的吏員中選任了部分,用之頂替空出的職位,他選任的人不多,府中空缺的吏職還有不少,上至太守的門下親近屬吏,如主記等,下至府中具體辦事的列曹,如戶、比、時、田、水、倉、金、集、漕、法、兵、尉、賊、決、議、醫等,均還缺人,尤其列曹,現今一半多的曹都沒有一把手,也即曹掾,有的曹連曹史都不夠人數,現下郡中賊寇肆虐,半數之縣被於毒盤踞,政事非是最要緊的,但等荀貞平定了於毒亂后,要想政通令行,就得先把這些空缺的吏職、至少是列曹的曹掾先補上。
劉備的這個建議只從表面上看,卻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