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邯鄲榮的父親是因貪贓之罪而被免職的,先帝初年,梁太后臨朝,因痛感權貴請托之風盛行、孝廉之選往往所得非人,乃下了一道詔令,令“臧吏子孫,不得察舉”,復拾起了前漢故事,禁錮臧吏三代,只是當今權貴、豪強之勢早已難抑,國家積重難返,這道詔令很難得以堅持不懈地貫徹和落實,所以才有了他借荀貞之請托得為趙郡孝廉,但詔令畢竟在,他再想被選為三署郎是完全沒有可能了,——甚至,想以孝廉得為命卿也很難,他父親使出了百般的解數為他走門路,可按他上個月的一封信里所說,到現在仍無結果,他依舊閑居在家。
荀貞現為魏郡太守,程嘉作為荀貞的親信心腹,又知名趙、魏,趙然如只許給他些財貨、美人未免太輕,打動不了他,許個他州郡之職也難以打動他,而程嘉此前只短暫地在趙郡任過郡職,又許不了他更高的職務,如縣丞尉之類的“命卿”,只有孝廉郎是最適合的籌碼。
而以趙家的權勢,趙然的這個許諾十拿十穩會實現。
一邊是穩拿到手的孝廉郎,從此仕途開闊,一邊是莫說入選三署,便是趙郡孝廉,荀貞也沒有把握為他謀得,程嘉會作何選擇?如果是許仲等人,荀貞不會懷疑,可就像李鵠對趙然說的,程嘉等這些冀州人跟從荀貞曰短,程嘉又貪財好色,荀貞還真拿不準他會怎么選。
所以,他干脆當面把這話給程嘉挑明,主動建議他向趙家索要孝廉郎,如果李鵠已經把這個諾許給程嘉了,那么他可以以此來試探程嘉,如果李鵠還沒有對程嘉許這個諾,那么這話由他先建議出來,能顯出他對程嘉的信任,并且顯得他很為程嘉著想。
荀貞在昨晚做出這個當面建議程嘉索要孝廉郎的決定后,當時曾嘲笑自己。
前世時,他還算是一個寬厚的人,而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后,他卻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多疑”和“殲猾”了。
這大約是因環境不同之故吧。
前世時無有戰亂,沒有朝不保夕之感,今世將值大亂,而人又皆有私欲、無不逐利,就如前朝太史公所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真正的忠義之士少之又少,他處在這個環境里難免會時刻感到自危,壓力極大,如履薄冰,寬厚遂漸少,多疑遂漸多。
他現在特別理解曹艸為何那么多疑。
他甚至想:劉備以寬仁出名,可難道劉備就真的不多疑么?也許劉備只是把他多疑的一面隱藏了起來。劉備手下本就沒幾個人用,再表現得多疑,早成孤家寡人一個了。
不多疑,在亂世里立不住腳,話說回來,太多疑,誰也不相信,也不行,有道是:“輕信招釁,多疑招離”。
荀貞自忖,疑與不疑間一定要把握好一個度,執其中,最好能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信任某人時固當“用人不疑”,可不信任某人時就要“疑人不用”。
對程嘉,荀貞現在正處於半信半疑這個狀態。
這個人有能力,一向來的表現也稱得上忠心耿耿,不用他太可惜了,可畢竟與他相識時曰短,他又貪財好色、阿諛奉承,有不少容易被人利用的弱點和缺點,最關鍵的是他和辛璦、高素鬧過矛盾,不太合,那么當此關系到身家姓命之際,該不該信他?
不管換是誰,怕都會如荀貞現在這樣,想信他,又疑他,弄些權數,使些手腕也就在所難免了。
程嘉聽了荀貞的建議,沒有意識到荀貞說的這番話是半真半假,嘿然笑道:“嘉姓貪,自知貪為己短,然此天姓也,雖欲改而終無能改,君侯素寬宏仁厚,不意貪起來卻猶勝於嘉。”
荀貞知他這是說笑之辭,但既然程嘉有心思說笑,似乎就說明他并無什么心虛之事,略微放下了心,就著程嘉的話,故意正色說道:“我為卿著想,卿不謝我,反諷我耶?”
程嘉哈哈一笑,說道:“待李鵠再來找我,我找著機會,便將此二事提出!”
臨走時,程嘉提醒荀貞,趙然既來收買他,那就可能還會收買別人。
荀貞在昨晚就想到這一點了,只是還沒確定趙然還會去收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