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又想道:“如果我能阻止董卓,如果我能使董卓不入京,那么歷史原本的走向會因此而發生什么樣的變化?之后的群雄討董應該就不會有了吧?沒有討董,袁本初、曹孟德應也難以借機崛起了吧?那么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何進身死、宦官被盡誅,外戚、內宦俱全盤覆滅,接下來會發生的極有可能是士人將獨握大權。
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勢、利益,為了保護自己不會受到報復,袁紹定然會變成如霍光、梁冀那樣的權臣,只是,他會成為霍光,還是會成為梁冀?——帶兵血洗宮城,盡殺宦官,這種事情做得時候痛快,可后果卻是嚴重的,此等事豈是人臣能做的?袁紹作為人臣,帶兵殺入宮中,雖非作亂弒君,卻也差不多了,天子如今年幼,大約奈何不了他,可等天子長大?能不忌憚袁紹么?袁紹對此必也心知,所以如果沒有董卓亂政,接下來袁紹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國家的權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為了保護自己,他甚至可能會做出廢立天子之事,總之一句話,他這個“權臣”是當定了,就算他不想當,為了身家性命,他也必須要去當。
那么,漢室已然陵遲,州郡叛亂不定,宦者、外戚雖亡,而袁紹獨為權臣,短則尚可,一旦時長,他會不會滋生出野心?劉家的那些宗室會不會看不慣他?州郡的野心之輩會不會反對他?推演下去,會不會仍會出現群雄討逆的場面?只不過,這個逆不再是董卓,而是袁紹了?
荀貞不知道。
但,他現在知道的是,未來也許會因此、因為他而改變,他又不覺產生了一點激動和一點不安的懼怕。激動不必多說,創造歷史的機會不是人人都有;懼怕則是為可能出現的改變。他猜想袁紹可能會成為權臣,可他又對此不確定,不確定的東西總是令人懼怕的。
——對袁紹、曹操等人來說,未來本是不確定的,可對荀貞來說,未來在某些程度上而言,本來是確定的,他知道未來的走勢,一直以來他都是靠著這個而一步步壯大起來的,可如果突然因為他而未來改變了,改變了走向,那么就好像是本來具有良好視力的人突然變成了瞎子,就好像突然他成了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懸崖,他明顯地不適應,并因此而不安、懼怕。
可是這點不安、這點懼怕,卻不能改變他阻止董卓入京的強烈愿望。
是的,如果歷史改變,他將從此失去“穿越者”的優勢,可他怎么能因為他一個人的“利益”而罔顧百萬洛陽生民流離失所?只要能救下這百萬生民,就算變成瞎子他也愿意。
“君侯?”
見荀貞遠眺夜暮,若有所思,半晌沒有再說話,從行在側的徐卓奇怪地叫了他一聲。
“啊?”
“夜涼了,野地露多,明早還要行軍趕路,該歇息了。君侯如想看此山,可等明日路上再看不遲。”
荀貞點了點頭,再次望了眼遠處的嵩山。
嵩山仍如黑龍綿亙夜下,此時入到荀貞眼中,卻不覺壓力了,他這會兒看到的是雄龍蟄伏大地,將要一沖而起,遨游九霄,呼云吐霧。
變得不是山,變得是心境。
荀貞轉過身,背對長夜、臥山,於諸人的從行下,行向隱隱火光閃爍的宿營地。
次晨,繼續沿河而行。
過陽城,行數十里,暮至轘轅關。
時辰已晚,關門關閉。
部隊於關外歇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在群山環繞中過關入了河南尹地界。
過了轘轅關,再行二百里,就是帝國的雄都洛陽。
由轘轅關向西北行,只需經緱氏、偃師二縣,便是洛陽了,荀貞本計劃今日行軍至偃師再歇息,可卻只走了四十里地,方至緱氏,便被人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