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讓族人家中抄出來的財貨不能隨軍,荀貞令宣康押之還鄉,自己則與典韋、趙云、關羽、張飛等馳追部曲,是夜,宿住陽關。
陽翟、陽關皆在潁水南岸,次日一早,部隊從陽關附近的橋上過河,至潁川北岸,沿著岸邊的大道繼續前行,行至入夜,前邊陽城在望。
過了陽城,再前行數十里就出了潁川地界,是河南尹地界了。
嵩山在陽城西北邊。
前世時,荀貞去嵩山游玩過,這一世,多年前他為潁川北部督郵時嘗行縣至此地,亦曾遠眺峰山。今時夜宿野地,負手出營,他再次遠望嵩山。此時雖已入秋,然如在白日望去,則嵩山仍顯深綠,這會兒夜深眺望,卻只見嵩山如一條漆黑的長龍,沉默地伏在夜色中的遠方。
荀貞遙指之,顧對左右說道:“過了此山便是轘轅關,出關即是河南尹地界了。”
轘轅關在轘轅山上。轘轅山形勢險要,東有太室、少室二山,西為雞鳴、香爐二峰,是萬安山與嵩山銜接處的壑口,因其山路險阻,十二曲道,將近復回,故曰“轘轅”。
轘轅關在的這個壑口相傳是大禹所鑿,素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乃是由洛陽通往潁川、汝南的一條捷徑,秦末之時,劉邦有次攻洛陽不利,便是經由此關退至了陽城。中平元年黃巾亂時,朝廷曾臨時置八關都尉,分別扼守洛陽周圍的八個緊要關卡、拱衛京都,轘轅關是其一。
荀貞此次入京上洛,為節約時間,不可能去翻越嵩山,也不能繞過嵩山走遠路,他也得過轘轅關。通常來說,旅人過關卡需要有“傳”,也就是過關通文,單個的旅人尚且如此,況乎數千虎賁精銳?好在何進、袁紹隨信寄來了一道軍文檄令,可以憑此通過關卡。
嵩山如龍,轘轅如鎖,橫在了潁川郡與河南尹之間。
殺掉張讓一族,對荀貞而言,不過是件小事,可將要進入河南尹的地界了,他的心情卻非常復雜。
他將要面臨的何進身亡、袁紹誅宦、董卓亂京這幾件事,或者說“這一件事”,——這幾件事前后關聯,放在一個較長的時間段里來看,也確是一件事,何進身亡是起始、袁紹誅宦是發展、董卓亂京是**,這整個的一系列事件可以說是漢室由頹微走向傾倒的轉折,雖說論危險似是遠不如當年與黃巾在戰場上的爭鋒死戰,可如論對荀貞造成的壓力卻是遠遠勝之。
就像遠方的嵩山黝黑深沉地匍匐在濃夜中,雖靜止不動,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使人恍惚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
壓力之外,又有一點期待。
這點期待不是為期待漢室將亡,而是對自己將要加入這一千古留名的歷史時刻的期待,這種期待是不自覺的,老實說,也是任何人都不能自控壓制的。
期待之外,又有許多忐忑。
“董卓現在到哪里了?我還能趕上么?我還能趕在他前頭入京么?我能阻止他政亂洛陽么?我能救下那百萬將要流離失所的洛陽生民么?”
荀貞立在深深的涼夜下,負手眺望嵩山,安靜的外表下內心中起伏洶涌。
他這樣不安地想到了這里,忐忑登時又變成了焦急,恨不得現在就飛到洛陽。
“可是……。”他心中想著,轉望了下身后不遠處的宿營地,急行軍了一天的兵士們都很疲憊,吃過飯便睡下了,營地中漆黑一團,只偶有巡夜的火把一閃而過。
“可是,兵士們吃不消啊!”他想道。
也只能無奈地放下了連夜行軍的想法。
他轉回頭,又去眺望嵩山,去眺望嵩山的西北,西北就是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