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答道:“我雖僥幸被朝廷選為了貴郡太守,然君為廣陵之望,豈有郡望而迎太守之理的?”
張纮微微一笑,請荀貞入內。
張氏是廣陵的冠族右姓,雖然不是富甲郡縣,但衣食不愁,其家宅占地頗大,院落打掃得很干凈,入到院中,由張纮前引,登堂入室。
到了室中,兩邊分賓主落座,荀攸、戲志才坐在了荀貞的席下,張纮自坐主席,——這也說明張纮理解了荀貞的意思,沒有把他當太守來對待,而是把他當作了來訪的同道士人。
坐下之后,少不了先寒暄幾句,繼而張纮道聲路上辛苦,說有荀貞來任太守實為廣陵之幸,云云。荀貞當然也少不了奉承張纮幾句。
客套一番。
而今時局甚亂,尤其洛陽政局,先是靈帝崩、繼而何進死、繼而袁紹誅宦、繼而董卓入京,可謂是月旬數變、詭譎潮涌、人心不安,客套畢了,張纮難免又會問起洛陽形勢。
荀貞早就在等張纮此問了,雖然前世時對張纮只是略有所知,不太了解其人其事,但能在漢末三國留名於后世的,沒幾個不是人才,如今到了廣陵,郡中有如此人物,荀貞又何嘗不會想著試試看能不能將之召入自家的手下,——即使不能,也是一定要試試看的。
所以,等到張纮一問及洛陽的情況,荀貞就長嘆了一聲。
他說道:“董卓帶兵入京,脅朝中諸公,我看啊,這洛陽怕是要生亂了。”
張纮是個有眼光、見識的人,他又名聲在外,在洛陽頗有友人,實際上一直和洛陽都是有書信來往的,所以對洛陽的情況他大致了解,也有他自己的判斷,卻是和荀貞的觀點近乎一致。
只是,在聽了荀貞的話后,他卻一時默然無語。
交淺言深,此君子大忌。
荀貞剛從洛陽到來,可能會知道一些新近才發生的事情,張纮的本意是想問一下“新聞”的,可卻沒想到荀貞直接就來了句“洛陽怕是要生亂”,荀貞雖美名在外,可與張纮畢竟只是初見,所以張纮就不想接著荀貞的話題繼續往下談了。
他不談,荀貞談。
荀貞誠懇地說道:“以我之見,今不但洛陽要生亂,廣陵恐怕也危矣!”
張纮聽了他這話,事關廣陵,不能不回應了,遂問道:“明府此話怎講?”
“青、兗黃巾掠亂不息,而我聞青州刺史焦和雖盛名在外,卻唯清談高論,實無兵略之能,至今所能茍延者,不過是賴朝廷天威,一旦洛陽生亂,則地方民心亦必大亂,待到那時,青州、兗州定是黃巾盛起,青、兗一亂,我徐州恐亦將難全,而我廣陵恐亦將危矣!”
“明府此話未免聳人聽聞。”
“噢?”
“方伯陶公精於兵事,去年一戰,破賊數萬,縱青、兗黃巾來犯,亦無所懼也。”
戲志才笑了起來,笑道:“方伯雖久居軍旅,可要說擅兵事,并不見得。”
張纮問道:“足下此話怎講?”
“去年之戰,足下應比在下清楚,絕非‘破賊’,而僅僅是把賊眾趕出了徐州而已,——以我觀之,這與其說是‘破賊’,不如說是‘以鄰為壑’。”
張纮無可反駁。
戲志才頓了下,正了正顏色,又正色說道:“明府適才說‘青、兗一亂,我徐州恐亦將難全,而我廣陵恐亦將危矣’,事實上,如歸其緣故,這正是因為去年方伯沒能‘破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