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郡現下的國相陰德是南陽陰家的人,荀氏和陰氏是姻親,荀貞昔年在潁川時的長吏陰修和陰德更是再從兄弟,有了這兩層關系,程嘉既然來了瑯琊,到了開陽,於情於理都該代表荀貞順道去謁見一下陰德,這也是程嘉來前荀貞交代過的。
其實說來,荀貞如想和陶謙相抗,要是在太平時,他最好的選擇不是拉攏臧霸,而是和陰德結盟,只可惜現下非是太平之時,陰德名為瑯琊國相,手上卻沒有什么兵馬,就像下邳的實力派不是國相而是笮融一樣,瑯琊也一樣,郡中的實力派并非陰德,而是臧霸,所以荀貞只能“輕陰德而重臧霸”。
下邳的國相病重不能起,國中的權力被笮融拿去倒也罷了,陰德的身體卻是好好的,他四十來歲,正“壯志滿懷”,極思“施展抱負,以圖盛名”之時,出身又高,陰麗華的族中后人,但自去年十月的黃巾亂后,一直到現在,卻竟然被一個“縣獄掾之子、亡命之身”的臧霸給壓到了頭上,可以想見,他肯定是非常憋屈怨憤的,以至對支持臧霸的陶謙也是深懷不滿。
對此,荀貞是有預料的,不過如今亂世將至,陰德手上沒兵,便是荀貞對此有預料,知道他對臧霸、陶謙會有憤恨,可出於現實利益的考慮,也仍然只能“輕視”他,反去“重視”被他怨憤的臧霸。
好在陰德和程嘉是初見,與荀貞也只是有兩層親近的關系在,兩人從來沒有見過,故此在接見程嘉時,倒是沒有提出“欲借荀貞之力、逐走臧霸”的要求,只是話里話外透出了對程嘉此行目的的疑惑。
程嘉這次見臧霸并沒有隱匿行蹤,而是光明正大去見的,這也算是“挑撥陶謙和臧霸,使陶謙因而生疑”的一種手段,所有對他見臧霸一事,陰德是聽說了的,既然聽說了,難免就會懷疑,無緣無故的,荀貞派人見臧霸是為何事?而且見臧霸還在見“瑯琊國相,與荀貞有兩層親近關系的”陰德之前,這就更會令人生疑了。
程嘉當然不會實話實話,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陰德不是個城府深沉的人,話題說到臧霸,他不覺就說了一句:“我兩年前到瑯琊就任,問郡中大姓、豪杰,從郡吏口中聽聞了藏宣高之名,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亡命待罪之人。因其‘孝烈’,我倒是沒有因此而就小視他,也沒有派人去抓捕他,只沒想到,去年黃巾一起,他竟是借此翻身,憑借召聚來的數千輕俠、山賊,搖身一變,而今也是個比二千石的騎都尉了。”嘆了口氣,“高門衣冠墜地,亡命待罪顯貴,綱紀不存,法不整肅,這世道要亂了啊!”
雖沒有明著說,話里那股冷嘲熱諷、滿腹怨氣的味道,程嘉卻也是能聽得出來的。
程嘉笑道:“藏宣高雄烈武勇,雖本待罪亡命之身,卻亦可謂一時之杰也。今青、兗黃巾在外,方伯重用他,也算知人善用。”
陰德不以為然,撇了撇嘴,說道:“與君雖是初見,然適才聞君言論,君非庸人,實高明之士。方伯為何重用藏宣高?難道君就看不出來?真的是因為‘知人善用’么?”
“噢?愿聞明府高見。”
“陶恭祖年少失怙,所以能扶搖直上者,賴其婦翁之力也,他的婦翁早已過世,他而今固盛名在外,然根基卻淺,偏又生性高矜,自去年十月到任徐州,為圖聲名,數以威權迫人,別駕從事趙昱至孝有高名,耕讀居家,本不欲出仕,數辭征辟,而卻竟被他以刑罰為脅,不得已乃仕州中;彭城張昭,剛直厚德,博才廣藝,州之望也,去年陶恭祖舉他茂材,他不應,陶恭祖以為受到輕視,而竟就將他投入獄中,幸得趙昱傾身營救,方才得免。觀其州中行為,倒行逆施,既不得州中士人為用,他當然也就只有靠藏宣高這等外州亡命為其羽翼了。”
這話說得深了,程嘉沒有再接話茬,而是改換話題,問起了一事。
他裝作突然想起的樣子,笑道:“哎呀,忽然想起一事,卻是在我來貴郡前,荀君特別叮囑過的。”
“何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