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沉,莫非是在預兆漢室將亡?
云氣起自廣陵,指向洛陽,莫非是在預兆廣陵有王氣?
云氣外赤而內黃,赤淡而黃重,這又莫非是在預兆土德將要取代火德的漢家?
而群鳥歸巢,又莫非是在預兆群賢畢至、英雄集會?
自前漢董仲舒以來,儒家重天人感應,本朝之后,又盛行讖緯之學,最“玄妙”的是,偏偏在程嘉聞知劉辯被廢、劉協登基的今天傍晚,他提前看到了那一幕壯美的景象。
這不由得讓他心中一動。
事實上,劉協登基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如果上天真的有什么預兆,也不該是在今天傍晚顯現,程嘉適才在城外看到的那幕景象,說到底只是一個尋常的天象罷了,其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可這前后兩件事連在一起,卻讓既信天人感應、又受讖緯之學影響頗深的程嘉不能不往“天有預兆”上去想。
程嘉雖是儒生,卻性好輕俠,人長得雖丑,可一直都有雄心壯志,說實話,通過對時局的了解,他早就知道這漢家的天下早晚會大亂起來,只不過因為他自家出身的關系,同時也因為他的“主公荀貞”雖是名族出身,可到底遠遠比不上袁紹之輩的“高貴”,所以以前他沒有往太高的地方去想,他所想的只是回報荀貞的賞識、重用,盡心盡力地輔佐荀貞在這即將到來的亂世中立下一番功勞,待將來視時勢之變換取一番富貴,可現下因了那番“玄妙”天象的緣故,他的心中卻不由自主地出現了點讓他為之激動、顫栗的東西。
他仰頭望天,此時天空中的那道云氣已然消失不見,他細細回想,又心道:“我記得那道云氣外為薄赤而內為濃黃,徐州在國家之東,以五行而論,東方為木,要說此地并非是土德之所在,可府君家在潁陰,那里卻是中原腹地,正是土德所在,……木生火,火生土,這莫非是在預兆要想成就‘大事’,需得先匡扶一把漢家?……是了!府君這次欲響應袁本初,起兵討董,可不就是在‘匡扶’漢家?那也就是說,討董之后,‘王氣’就將勃發?……可不正是么?按我方才之預料,討董之后,無論孰勝孰敗,天下必將群雄竟起,逐鹿中原,可不正就是該要‘王氣勃發’的時候了?”
因陳留王登基而帶來的震驚不翼而飛,程嘉只覺面頰發熱,因為激動而雙手克制不住的顫抖,行在地上的雙腿也發起軟來,就如走在棉花團上也似。
他兩眼發亮,望向前頭不遠的府中正堂,他心道:“這天下如真的、如真的……,府君如果能、如果能……,我、我……。”
盡管只是腦中所想,不是口中說出,可忽然而來的這股巨大的激動和隨之而生的患得患失,卻也讓他不敢再想下去,雖然沒有敢再想下去,可他卻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如果這天下真的換主,如果荀貞真的能代漢而立,以他從龍之功,二千石何足道哉!裂土分茅何足道哉!公侯不足論,他的家族、他的子孫后代如南陽鄧氏那樣“與漢同休戚”,從中興到現在,富貴綿延不斷也不是不可能。
在正堂門外,他停了下腳步,穩了穩心神,心道:“此事關系重大,事如果成固為一步登天,然一步之錯便是萬劫不復,我今天所見到的,暫時卻不能對別人講,便是府君,我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