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說道:“我再給你一個差事,何如?”
“將軍盡請下令,嘉定不負使命。”
“不負使命”四字明顯是針對張昭“有負使命”四字而說的。程嘉外豪爽而實內狹,終究是忍不住,回敬了張昭一句。
“你拿著這百萬錢,再去一趟彭城,面交給糜丞,就說是我說的:叫他把此錢分作三份,拿出兩成補貼郡吏卒中貧困者,三成貼補郡學中貧困的師生,五成賑濟郡中的貧戶與流民。”
張昭、許劭等人頓皆不由稱贊。
許劭嘆道:“明公真仁厚主也!”
荀貞一笑,問程嘉:“卿可能完成此使命?”
程嘉心知,這件差事,荀貞不交給別人,而仍是叫他去辦,往表面上講是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往深里說,則是不以張昭、許劭的批評而責備他、依舊對他充滿信任的表態。
他下拜伏地,大聲說道:“必不辜負明將軍信用!”站起喚堂外吏卒進來,把攤在地上的百金收拾起來,再又向荀貞行了一禮,倒退出堂,轉過身,下到院中。
荀貞上次是在臧霸營中差遣的程嘉,現下是在陰平縣寺的堂上聽的程嘉之回稟,出到外邊,程嘉啐了口,回顧了眼堂中,看張昭、許劭兩人相對高座,一個高冠佩劍,正襟危坐,儼然直臣氣宇,一個褒衣寬袖,狀態風雅,十分名士意態,遙觀若柏梅相映,頓自覺形穢,越是銜恨,恨恨地說道:“他兩人當眾惡言,不給我留情面,也就休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轉回頭,揮袖昂首步去。
張昭蹙眉看程嘉離去,又見他於堂外略頓足,回顧堂中了眼,之后揚長而去,搖了搖頭,像是想要說些什么。
一個是親近舊臣,一個是今之股肱,荀貞不愿張昭與程嘉因此事而生隙,便故作未見他的神態,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展顏笑對許劭,說道:“許公,我聞早年故司隸校尉應世叔嘗謁袁彭城,見彭城的車夫半面,后數十年,於道上相遇,應世叔識而呼之,此事可真?”
“袁彭城”指的是今之沛國相袁忠的父親袁賀,“故司隸校尉應世叔”是今之泰山太守應劭的父親應奉。袁賀曾任彭城國相,應奉時年二十,去拜訪他,袁賀的車夫把門打開了一條縫,應奉只看到了他半張臉,數十年后,兩人在路上碰見,應奉仍記得此人的模樣、名字,一眼就認了出來,當面呼之。所謂“半面不忘”,典即出此。
許劭與應、袁俱皆同郡,知曉此事,答道:“自無虛假。”
荀貞嘆道:“應司隸早慧,為漢名臣,應泰山亦年少知名,博覽多聞,真是當世名族!”指著從坐堂下的陳群,問應劭道,“長文少即聰達,孔北海與訂交。公以為,長文和應司隸少時比起來怎么樣?”
許劭說道:“長文從容之士,命世之才。”
陳群離席自謙,說道:“設如吾郡之才,文若、志才、公達、休若、友若、仲豫,當世并無對。群鯫生樗櫟,不敢受許公謬贊。”
荀貞哈哈大笑,說道:“文若、志才、公達與我諸兄固當世無對,卿亦恰如許公所論,‘從容命世’才也!”揮了揮手,叫陳群歸座,笑問許劭,“許公可有意與我共入彭城么?也許會像應司隸一樣,公也在彭城留下一段佳話。”
荀貞提應奉,是為了不讓張昭再批評程嘉,畢竟現而今,他帳下的冀州士人和徐州士人都有很多,一個是“故吏舊臣”,一個是“本地土著”,居處高職,握有重權的皆有不少,舉兩個簡單的例子,一個地方上,四個國相,邯鄲榮是冀州人,王朗、陳登是徐州人,四個郡丞,欒固、糜竺分為徐州和冀州人,再一個州府里,州府地位最高的幾個從事,張昭、張纮都是徐州人,門下親近吏,主簿陳儀是冀州人,可以說,冀州、徐州這兩個士人集團的規模而下是僅次於潁川士人集團的,勢均力敵,萬一張昭、程嘉因此生隙,他兩人不和事小,導致冀州、徐州兩個士人集團產生矛盾,那麻煩就大了,所以,荀貞故意提起應奉,從而轉變話題。
但提完應奉,又說及陳群,卻不再是單為轉變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