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柔聲道:“揭穿你的底細后,假如我不是琉璃坊的坊主,是你不知深淺的人物,陳青帝,你是不是也想讓我死?”
嗓音比琉璃坊所有清吟歌姬還要天籟的美婦言談輕柔和藹,聽在陳青牛耳中,異常冰冷,遍體生寒,他低下頭,道:“夫人,我只是個奴仆,只想吃飽穿暖。”
她問道:“我問你,陳青牛。假如你能夠走進董家大院,能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你會怎么去做?”
陳青牛毫不猶豫道:“殺光。”
身份神秘的范夫人像是聽到最有意思的東西,笑得花枝亂顫,可惜陳青牛無法見到這種鳳涼涼州無數男人夢寐以求的風情,她盯著眼前少年那張俊雅的臉孔,輕輕道:“三日后,我給你這個機會,到時候別手腳發軟。”
陳青牛一挑眉頭,“為什么不是今日?”
挑眉頭這個動作,是他從京城齊姓紫衫紈绔那里學來的,惟妙惟肖。
她笑而不語。
龍船緩緩駛入涼州主城外的淮河,琉璃坊在這一帶原先搭建了數棟精致雕樓,可惜被一場毫無征兆的風浪摧毀,一干二凈。連同神情古板的馬夫,三人一起下了船,從不輕易露面的范夫人將陳青牛坐進奢華馬車,車廂鋪有數張完整白貂皮拼接的華麗地毯,松軟旖旎,角落有香爐,熏香繚繚,還有一疊孤本書籍,陳青牛一身不合時宜的腥味血液,一踏入車廂,就將價值不菲的白貂地毯染紅一片,略顯拘謹地坐在角落,豐滿美婦范夫人絲毫不心疼名貴貂皮,道:“回了琉璃坊,等養活身體,你就去琉璃小院,照顧一名清伶。”
陳青牛點點頭。
并沒有多嘴詢問一個瞎子如何去照顧別人。
一個六歲便孤苦伶仃自力更生的人,瞎了眼,同樣自信能做好很多事情,何況除了一類私宅小院,他已經做到閉著眼睛就可以走下整座琉璃坊的地步。
夜幕中,范夫人由琉璃坊后門進入琉璃坊,在僻靜處,把陳青牛放下來,掀開窗簾,看著走路并無障礙的少年背影,她若有所思。
臉部表情一直僵硬的白發馬夫輕聲問道:“夫人,為什么要三日后才再帶他去董府?”
范夫人放下簾子,笑道:“梟雄心機,不是匹夫之勇,匹夫一怒,興許當場便可拔劍殺人,可若讓他緩一下,未必就能一直保持殺人的血性,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就是想看一下這個孩子三日后能否依舊堅決,這一次,他要殺的不是一人兩人,更不是死了無人問津的雜役婢女,更加考驗他的心性。”
一頭白發的馬夫依舊面目刻板,問道:“夫人已經決定栽培陳青帝?”
風韻猶勝豆蔻少女的范夫人慵懶靠在鵝絨錦繡墊子上,笑道:“白洛,你說這孩子能爬到什么位置?”
馬夫搖頭道:“小奴不敢妄猜。”
她閉上眼睛,喃喃自語:“紫雷天劫,八部天龍,可真是一輩子僅此一次的絢爛畫面啊。”
陳青牛選擇一條冷僻小道迂回走向柴房。
瞎了眼,卻像開了竅。
天地豁然間開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