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牛真正對這位上了歲數的讀書人上心,還是小王爺朱真燁的登場,受其牽累,陳青牛對高林漣也生出幾分成見,在市井之中摸爬滾打許多年的范夫人,以及九次轉世的武胎王蕉,無意間都曾發出相似感慨:世間文人之品行高低,與學識之深淺,絕無必然關系。
此時此刻,陳青牛更多是忌憚,權勢煊赫的董家慘遭滅門一事,他可是罪魁禍首,所謂的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老百姓和駐顏長壽的修士眼中所見,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救走董青囊的禮部侍郎龐鳳雛,出身于“天下讀書種子,盡在我這一畝三分地”的稷穗學宮,而高林漣又擁有這么大的朝野清望,誰能擔保龐鳳雛跟高林漣不是世交關系?甚至說不定龐鳳雛還會懇請高林漣代為偵查此事。要知道高林漣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否則也不至于主動邀請陳青牛來此赴宴,關于汝南陳氏的書海樓一事,看似雙方閑聊,何嘗不是老儒士在摸底試探,只不過陳青牛事先功課做得好,暫時沒有露出馬腳罷了。
謹小慎微的陳青牛愿意磨時間,這輩子頭回登上青樓花船的老夫子,就顯然沒那份閑情逸致了。
老儒士意態悠閑,手肘抵住桌面,小酌一口酒,笑瞇瞇問道:“敢問陳公子,來王府所謀為何啊?是想當堂堂藩王的乘龍快婿,還是希望了結某些沙場上的仇怨?”
陳青牛臉色不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與先生的圣賢身份不符啊。”
高林漣爽朗大笑,放下酒杯,坐直腰桿,伸手凌空指指點點,譏笑道:“你這小子可不老實,那汝南陳氏,是我朝少有恪守‘我輩子孫,不涉山上事,不做出世人’這條家規的高門世族,你卻是修為相當不淺,還自稱偏房子孫,豈非咄咄怪事?”
陳青牛臉色如常,回答道:“實不相瞞,我年少時四方求學,不幸墜崖,誰料因禍得福,為世外高人所救,不但傳授我絕世武功,還把畢生修為灌輸給我……”
高林漣神情古怪,嘴角微微抽搐,自嘲一般搖了搖頭,彎腰拿起筷子,像是要去夾一只被黃酒熏醉的青蝦,碗醉中指甲大小的青蝦,一些猶有掙扎動靜,碗白蝦青,所以取名“清白”,大概是涼州所有菜肴中名字最有雅味的了。
樓船劇烈一晃,如被湖中蛟龍躍水拍欄。
原來是屋外謝石磯擰腰跺腳,一瞬間破壁而入,誅神槍的槍頭橫在兩人之間。
叮!
金石聲大震,如有天庭神將手持千斤重錘敲響萬鈞鐘,刺人耳膜。
陳青牛巍然不動,雙手籠袖,唯有鬢角發絲無風而動,泄露了天機,他笑望向一桌之隔的年邁儒士。
在涼王府深藏不露的文壇大家,消瘦右手握著的雙筷并攏,沒有去夾碗中醉蝦,而是直直指向陳青牛額頭眉心處,只是筷尖被謝石磯矛頭所阻,再難向前推進毫厘。
青衫老人雙筷做劍,劍氣縱橫。
紫檀質地的桌面龜裂不堪,像是平鋪了一張蛛網。
連兩人身后的結實廊柱,也發出一陣陣不堪重負后迸裂的聲響,噼里啪啦,黃豆在油鍋里炸裂一般,聲音不大,卻不停歇。
想必屋內眾多物件,無論貴賤大小,內里差不多都已經支離破碎。
這正是高林漣筷劍被擋,凌厲劍氣向四周濺射所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