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牛點了點頭。
藩王朱鴻贏這趟臨時起意的下樓喝茶,屬于真正的白龍魚服,這么多年來,衣蟒腰玉的男人,對于那種看似熱鬧的眾星拱月,大概也是厭煩已久,難得耳根清靜,肯定不希望韓國磐揭穿身份,也虧得這位擊遠將軍機巧識趣,若是像袍澤一般憨厚耿直,注定大煞風景。
喝茶閑聊,天南地北,無所顧忌,不亦快哉。
多是朱真嬰和那位洪先生唇槍舌戰,后者隱約有清談名家的大家風范,面對安陽郡主這位儒家圣人的得意弟子,仍是不落下風,看似空中閣樓的玄言玄語,深究下去,實則有理有據。
朱鴻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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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聽到玄妙處,便以手掌輕輕拍膝。
朱真嬰勝在學識淵博,洪先生勝在學問艱深。
世族豪閥與寒門庶族,存在一道天然鴻溝,后者往往只能另辟蹊徑,方才險中求勝。
再者,后者每拿到一本書,必然會視若珍寶,肯定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反復誦讀鉆研。相反,動輒書樓藏書萬卷的高門子弟,對于唾手可得的書籍一物,自幼便缺乏珍稀感情,除去儒家那十數部根本經典,其余書籍,多半都是按照興趣愛好揀選著去琢磨,輕而易舉便讀萬卷書,豈會愿意沉下心去精讀那一兩部傳世典籍。
兩人清談對敵,最為酣暢和驚艷處,在于洪先生率先在一樁議題上贏了“朱公子”,立場互換之后,洪執朱理,朱執洪理,不料洪先生仍是一舉勝出。
罕見落敗的朱真嬰有些懵,有些委屈,咬著嘴唇,雙拳緊握,低著頭。
先前洪先生談鋒之銳,如猛將陷陣,鋒芒畢露。
此時收起了議題,洪先生慢慢品茶,則溫文儒雅,謙謙君子。
莫說是那位已是秋波流轉的畫舫女校書,便是徐娘半老的女領班南雁,坐在那位先生身邊,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自慚形穢,以及些許蠢蠢欲動的愛慕之心。
至于洪先生身邊的清倌兒,眼神都癡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興許是汝南陳氏的那位陳公子太繡花枕頭,之前的酒宴,洪先生一直收攏著那滿腹才華,不屑抒發。
直到擁有一戰之力的朱公子出現后,洪先生這才免為其難地流露才學,或高瞻遠矚,振聾發聵,或自出機杼,風骨錚錚,實在令人拍案叫絕。
若說涼州本地的朱公子,是當了后半場的陪襯綠葉,好歹能夠平起平坐。那么汝南陳公子就更慘,只是當了前半場的踏腳石,連露頭的機會都沒有。
軍務繁重的朱鴻贏不可能一直在樓船耗費光陰,僅是宋風帆窩藏宗師刺客一事,就需要他親自插手春水亭的諜報事務,這簡直就是發生在眼皮底下的挑釁。
朱鴻贏起身告辭的時候,陳青牛丟了個眼神給韓國磐,后者壯起膽子跟隨起身,還拉著兩條腿有點軟的袍澤。
只是不知為何,韓國磐眼神示意洪先生的時候,擅長詭辯、思維機敏的讀書人,竟是故意裝糊涂,看到韓國磐滿臉焦急神色后,還對他輕輕搖了搖頭,好像在說我已心領神會,卻不會改變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