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牛笑道:“王大謫仙人愿意說,我就聽。”
王蕉笑了笑,轉頭望向那棵樹干粗大的老槐樹,怔怔出神。
在村子里,這棵老槐樹一直被視為很有靈氣的存在,數百年來,每逢戰亂饑荒之時,村民都靠它為生。年復一年,每年都會有枯枝折斷墜落,但是槐枝從未砸傷過任何一人。
村民的祖祖輩輩,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想必夏日都曾在此納涼,為一代代子孫,說著故去之人的故老故事。
此時王蕉的視線恍惚,好似在那里,有著什么值得懷念的人或事。
陳青牛頓時有些明悟了然。
能夠讓王蕉放不下也過不去的,就不是那些雄山峻嶺了,不是什么龍潭虎穴,而只會是一個人。
王蕉站起身,走近那棵綠意濃郁的老槐樹,仰起頭,將那個故事娓娓道來。
“龍虎山天師府的道士,往往都會下山游歷四方,在市井坊間,一律被敬稱為天師,老百姓發自肺腑,有口皆碑。”
“而那些天師也當得起這聲尊稱,一洲之內,足跡遍布,無論是身穿尊黃貴紫,還是身披尋常道袍,操守高潔,不逾越龍虎山的清規戒律,降妖除魔,所收銀錢,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巷弄百姓,只要對方量力而行,設壇做法,從無半點含糊。每年都會有下山捉妖的天師,為此夭折身死,道業消散。”
“曾經有位天賦驚艷的年輕真人,真正的天師府張氏嫡傳,下山遠游不知多少個百萬里,結果到最后,只為了一戶貧苦人家許諾的三十文銅錢,便親身涉險,最后關頭,哪怕知道形勢不妥,仍是選擇與那位隱藏極深的魔道巨擘同歸于盡。”
“三十文銅錢,年輕真人竟是至死也不曾收到。”
“恐怕只要能夠換回此人的性命,天師府都舍得拿出龍虎山的一座洞天福地來換!在大批天師府真人萬里迢迢趕到之后,連同罪魁禍首的那戶人家,整個村子的百姓,都自發地全部跪在地上,只等那些老神仙們的雷霆大怒,束手待斃。不料天師府非但沒有遷怒,反而對那戶人家好言安慰,只是收取了那三十文銅錢。”
“那天后,村子里家家戶戶,在香案上立起了一塊天師牌位,寫有那名真人的姓名。”
“數百年來,代代相傳,香火不斷。”
陳青牛喟嘆道:“那年輕真人,就死在這里,而他的死,那身氣運,無數年來,因為虔誠村民供奉香火的緣故,反過來一直恩澤村莊,這才使得這里的孩子,在男孩九歲、女孩六歲之前,往往天生竅穴靈氣盎然,比其他地方的孩子更勝一籌。只不過這種潛移默化的根骨恩惠,多半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成年之后,仍是泯然眾矣。
但不管如何,當年那位龍虎山真人,確是當得起‘真人’的稱呼。”
王蕉輕輕搖晃酒壺,“當時我就隨他一起云游四海,在這里,親眼看著他在拱橋下懸掛雌雄雙劍,親眼看著他得知那名魔頭的底細后,仍是毅然決然慷慨赴死。”
陳青牛偷偷撇了撇嘴。
王蕉轉頭笑道:“你別不信,世上真有如此剛直迂腐之人。”
陳青牛悻悻然道:“以死明志之事,我可做不來。”
王蕉眼神玩味道:“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呢。”
陳青牛氣笑道:“別咒我!”
王蕉做回椅子,繼續說道:“須知有些山脊龍脈和江河溪澗,都屬于世間靈物、尤其是蛟蟒的下海化龍之路,后來果然如他所料,有一尾山蛟試圖沿著溪水入江,繼而入海化龍,所過之處,因為蛟需要蓄勢,導致山洪暴發,那條畜生經過村子之前,哪里會將那柄劍放在眼中,不曾想過橋之時,吃足了苦頭,背脊之上,被那柄符劍劃出一條深可見筋骨的血槽,使得它入江之后,只得暫時待在一座湖中休養生息,幾乎斷絕了化龍的可能性……”
陳青牛驚駭道:“是商湖那條被誅殺的母蛟?!”
王蕉微笑道:“你猜?”
陳青牛臉色微白,沉聲道:“那年輕真人隨手布置的一柄符劍而已,就賦予如此大的神通,那么他不惜換命鎮壓的魔頭,又是什么恐怖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