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搖山一一記下,不敢掉以輕心。
他突然問道:“蓮花峰的年輕客卿,上一世到底是什么來頭?為何為了此人,從納蘭長生和她的情種,佛子李洛,再到更早一些的南唐皇帝,如今的朱雀皇帝,以及胭脂山的她,如此興師動眾?甚至……連洞主你當年也要親自出手,之后更是不惜在此,盯了他整整二十余年?”
她臉色冷漠道:“你暫時還不配知道真相。”
吳搖山愕然,又好奇問道:“為何不直接殺了這個年輕人,或是當年就殺了李洛,奪取那件佛門鎮教至寶?”
她嘴角滿是譏笑。
吳搖山不再說話。
她斜瞥了一眼臉色雪白的朱真嬰,收回視線,望向亭外規劃齊整的那塊花圃,微笑道:“他的上一世?很無趣的,只是個西闔牛洲的貧寒讀書人,一輩子都沒能考取功名,他心儀愛慕的女子,青梅竹馬,卻嫌貧愛富,嫁給了一位相差三十歲的富家老翁,于是書生在心灰意冷后,又當了三十二年的私塾先生,在泛黃的故紙堆里,在蒙童書聲瑯瑯里,孤苦伶仃,就此籍籍無名地一點點老去,然后無聲無息地病死,直到在一個隆冬大雪天,蒙學稚童苦等先生不至,去敲門,才發現他們那位性情刻板的老先生,死啦。”
她站起身,“再上一世,聽說是位賣肉的屠子小販,他爹娘性情暴躁,舍不得錢給他讀書,從來只會打罵訓斥,使得他生得孔武有力,卻性情懦弱至極,好在娶了一位貌丑卻溫婉的媳婦,一起白頭偕老,這個老實人,受了一輩子欺負凌辱,大概是有那個媳婦撐著,倒也從未與人撕破臉,什么窩囊氣能忍,什么憋屈事都能退,只是他閉眼去世的瞬間,那個守在床榻、握著他的手、略顯臃腫的白發老嫗,便恢復了原本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當天,一直無法打破修行瓶頸的她,獲得一份大機緣,成了一位飛升境的頂尖修士,她在重返南唐魏家后,便一躍成為家族首席大長老。”
“又上一世,相傳是位東勝神洲的小國君主,文采飛揚,文臣武將,忠心耿耿,歌舞升平,一生摯愛那位皇后,兩人恩愛無比,雖是一國之君,卻能夠拱手而治,國境接壤的幾個大國,窮兵黷武,竟然在這位文人皇帝在位的整整三十年里,表面上是相互制衡的緣故,竟然到最后只有一次入侵,也無疾而終,那名驚才絕艷的領軍大將,暴斃于途中,只需要多給此人一天時間,躲在皇宮深處的那個皇帝,也就可以聽到那些陌生的戰鼓聲和馬蹄聲了。”
“生生世世,意志消沉,無論如何,都生不起半分雄心壯志,哪怕偶爾浮現一點念頭,也會立即被身邊至親之人,不露痕跡地掐滅苗頭。”
“但是這么多年以來,沒有一個知情的大人物,敢直接動手殺他,準確說來,是無一人膽敢與他正面對敵,哪怕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是粗鄙木訥的屠夫,是沉溺于醇酒美色的小國君主,不管是任何一世任何身份,都沒有人輕輕伸出一根小指頭,來碾死這只礙眼至極的螻蟻。而是只能不厭其煩地以情理,仁義,忠孝,因果,將其重重束縛。”
花匠將這些故事娓娓道來。
檐下那串鐵馬風鈴,叮叮咚咚。
吳搖山,一位已是站在南瞻部洲之巔的修士。
可是此時站在原地,無緣無故就七竅流血,身體佝僂,如山岳壓肩。
花匠看著他,“你只是聽說一些事情,就已經這么慘了,現在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說‘殺’這個字眼嗎?”
她指了指頭頂,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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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寥寥幾人,屈指可數,便占據了世間一旦氣運的八斗之多,我玲瓏洞天陳師素癡心之人,就位居其一!所以,他也是你吳搖山可以媲美的?你這么多年,爭什么呢?你就算送給我一座南瞻部洲做聘禮,真的夠嗎?”
她收回手指,感慨道:“我要的是那僅剩兩斗氣運的一半啊!吳搖山,你給不起的。”
滿身鮮血的吳搖山大笑道:“陳師素,若是不試著爭一爭,我吳搖山便枉來這人生一世!”
她嘆息一聲,“何苦來哉。”
一位時時刻刻都背負行囊的黝黑少年快步跑來,一個蹦跳就越過臺階,跳入涼亭,嚷嚷道:“師父師父,你身前怎么站著個滿身血的家伙?”
花匠浮現笑臉,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像是一位脾氣溫柔的鄰家姐姐,細聲細氣,“他啊,有些事情想不開,自己懲罰自己呢,以后你別學他,萬事莫糾結。”
她笑瞇瞇道:“跟那牛鼻子老道學習雷法符箓,如何了?”
少年張牙舞爪,哼哼道:“噼里啪啦轟!賊霸氣!老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