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命彌留的最后歲月里總想彌補一些遺憾,不能陪伴兒女走過余生,這些成了他最大的遺憾。自打他參加工作,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靠著一雙手打拼到如今的天下。本該是好好陪伴他們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他猝不及防。
劉南風的眼睛濕潤了,他借著酒勁向一個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年輕人說出了自己的困惑。他的聲音在哽咽,身體在顫抖,趴在桌上捂著胸口突如其來的疼痛。這種疼痛隨時都可能奪去他的生命,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不省人事。
這兩天他一直假裝堅強,強顏歡笑,打算搞完這最后一個項目請一個長假休息,沒想到遇到楊明起。楊明起的幽默沉穩給了他莫大的鼓舞,一看到這位年輕人突然像見到了多年的老朋友。
他抓住楊明起的手說“小兄弟,你的事兒包在我的身上,放心,我可以讓繆婷玉放棄這個項目,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在我不在的時候多多關照我的妻兒。”說完,眼角流出了悲傷的眼淚。
楊明起同情劉南風,他安慰他說“大哥,你別說糊話,還是趕緊去醫院治療吧,說不定還有希望。只有有一線希望,就不要放棄呀”
劉南風直搖頭“沒用的,沒用的,已經擴散了我現在只想把家里都安排好,最后的工作交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上路了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是什么情況,我最清楚。你一定要答應我。”他再三懇求。
“你幫我是看得起小弟,別說你不幫,就是看在同村人的份上,我也會幫忙看護大嫂和孩子們的。”楊明起難過地說。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在自己面前哭,讓他的情緒一下跌到了谷底。
那天,楊明起跟著劉南風去了他們家。他們家住在一個別墅小區里,那座小區面臨著北湖,旁邊就是市公安局。他倆沿著湖邊走,垂柳倒映在湖邊上,夏日的微風輕輕吹來,帶來一絲涼感。
小區里干凈整潔,還有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就像進了公園一般。楊明起貪婪地欣賞著這里的風景,黃色的磚瓦、黑漆拱形的柵欄門,棕色的木椅。這里應該是本市最貴的小區了吧,估計要得上百萬吧,普通的人哪住得起這么貴的別墅
劉南風跟迎面走過的一位牽著金毛犬的鄰居打了聲招呼,在一個拐彎的地方向左一拐。“到了”他指著面前的一棟別墅。他輕輕推開柵欄門,院子里擺放著一架白色的鳥巢狀的秋千,上面丟著一個毛茸茸的玩偶,應該是小孩子玩落下的。
劉南風將手指豎在嘴唇邊上,示意他小聲點“孩子和媳婦兒都在睡覺。”他們躡手躡腳走進客廳,兩個大約四歲的孩子從一樓的工具間竄了出來,大喊著“爸爸,爸爸,你怎么回來了”
明起注意到這兩個孩子長得一般高,相貌上大相徑庭,鼻子以上長得很像劉南風,狹長的單眼皮眼睛,寬寬的額頭,他脫口而出“這是一對雙胞胎吧”
劉南風將他們抱起來,一手一個,面對著楊明起說“快叫明起叔叔”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叔叔好叔叔好”弟弟把手中的一個玩具車遞到了楊明起的面前,像是炫耀。
楊明起摸著他倆的腦袋“真乖這次匆忙,沒給你們帶禮物,下次叔叔給你們一人買一個禮物好嗎”楊明起指著玩具車對弟弟說“比這個還大的玩具車成么”
“我不要玩具車,我要芭比,我要芭比。”小女孩嬌嗔著說。
“芭比”楊明起沒聽明白小姑娘的話,重復問了一遍。
身后傳來一位女士的聲音,“小團,小圓,你們倆別鬧了,快下來,爸爸抱不動了快讓爸爸和叔叔休息。”不用說,這位女士就是劉南風的妻子童倩,童倩穿著一席白色的蕾絲長裙,卷曲的長發披在肩上,散落在胸前,像一朵潔白的花,看上去知性高雅。
劉南風跟楊明起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婆童倩,她是中專音樂系的老師。”楊明起跟童倩打了聲招呼“嫂子好我叫楊明起。”
劉南風放下懷里的倆娃,笑嘻嘻地接著說“明起是我們村里的,我們兩家挨得不遠。”劉南風招呼楊明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楊明起第一次坐這種沙發,歐式的布藝沙發,怕把沙發弄臟,他憨厚地指著旁邊的一個木椅子說“我就坐這里吧”
楊明起往后退,腿挨到木椅子邊,肩膀慢慢右傾,扶著椅子面坐了下來。童倩給他倒了杯橙汁“喝點冷飲,外頭熱,解解暑。”她的嗓音清脆,富有韻律,像個大姐姐一樣關懷著楊明起。
小團和小圓一直纏著劉南風,一個掛在左肩膀,一個掛在右肩膀,在他的腿上蹦上蹦下。童倩強行從劉南風身上拉下倆娃,帶著他們到院子里玩秋千和看繪本去了。
劉南風回過頭來傷感地說“你說我怎么放心得下他們娘仨,孩子太小,童倩一個人怎么扛得住我真怕我走了以后,他們母子三人無依無靠,被人欺負”
透過落地玻璃窗,楊明起瞧見女孩小圓和媽媽坐在秋千上,倆人共讀一本書,隱約還能聽見她倆的討論聲,小團則在一旁的地上玩搭積木。他們肯定都沒想到他們最親近的人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離他們而去,他們的臉龐那么寧靜,好像與世無爭。
那幅畫面那么動人,讓楊明起不禁感到動容,他深呼吸了一口,頭扭轉朝向劉南風,劉南風還在那里兀自說著絕望的論調。作為男人,楊明起懂得劉南風的做法,但是他不覺得嫂子會跟他一樣的想法。
嫂子肯定會盡自己的全力去救他,哪怕只有百分之001的希望。只要有一絲希望,誰都不會拋棄他。劉南風似乎看懂了楊明起的心思,強烈要求他不要告訴他的家人,等到他辦完所有的交接,心無旁騖,他自會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