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蘭花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感覺胸口有一口氣堵著，讓她心煩意亂。一旁的劉軍則睡得像死豬一般，鼾聲如雷，蘭花愈加難以入睡。她掀開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左思右想還是搖醒劉軍。
劉軍半睜半閉著眼睛，從喉嚨里迷糊地擠出一個字：“嗯？”然后翻了一個身，自顧自睡去，全然不在乎蘭花的感受。要說劉軍，確實挺辛苦，一直在賣力地替叔伯劉振華干活，籃球場怎么說也有他的功勞。
可如今，蘭花覺著這幫人就像過河拆橋一樣，自從籃球場竣工以后，似乎跟他完全挨不著邊。人家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文體中心的小賣部不讓她去做，倒把這塊大肥肉給了周鳳蓮。
蘭花皺著眉頭，咂吧了下嘴，扭過身子拍打劉軍的臉頰：“劉軍，你醒醒！再不醒，我就開踢了啊！”劉軍依舊一動不動，蘭花動真格的了，照著屁股所在位置的被子蹬了兩腳。
劉軍翻坐起來，揉著屁股，打著哈欠，不耐煩地問：“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覺，很冷的好不好？大冬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上什么班呢？人家都騎到我們頭上拉屎，你還好意思睡得著？我看你就是一個豬腦袋。”蘭花用手指戳了下劉軍的腦門，恨鐵不成鋼地說。
“誰在你頭上拉屎？誰敢？”劉軍本來就是一個爆脾氣，聽她這么一說，仿佛被棒子擊醒了，怒目圓嗔地問。他下意識地將被子裹在身上，驚訝地瞧著蘭花。
蘭花說：“你天天掏心掏肺地為組織辦事，組織給你什么了？有事得你沖鋒陷陣，有好處讓你靠邊站。憑什么活動中心的小賣部讓他們去做？”蘭花翻了一個白眼，噘著嘴怒氣沖沖。
劉軍恍然大悟，一下明白了老婆在生什么氣。他鉆進蘭花的被子里，賠笑著說：“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呀！振華叔做這個決定，事先跟我說了的。人家是支書，他做的決定，我肯定得支持呀！”
蘭花冰冷著臉，眼里閃爍著淚花。冬天夜里那種刺骨的冷襲來，她凍得打了一個哆嗦，腳用力一踢，將劉軍踢到被子外面。蘭花倒頭就睡，將被子裹成了一個粽子，不搭理劉軍。
劉軍只好回到自己的被子里，重重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全無了睡意。他披上外套，手從床頭柜上摸到煙盒，抽了一根出來，望了一眼蘭花，將煙叼在嘴上。手嘩啦了一下打火機，淡藍色的火焰冒出來，劉軍想了想又將火熄滅了。
他嗅著煙絲的味道，腦袋里回想著蘭花剛才說過的話。說實話，當時他也想過讓蘭花在文體中心開小賣部。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讓人說他吃在碗里，看在鍋里。家里已經開了一家店，再跟人家一起去搶，顯得自己氣量小。
窗外漆黑得猶如黑洞，寂靜的房間聽得到呼吸的聲音，倆人各自想著心事。蘭花翻過身面對愛人，露出鼻子以上部位。她慫慫鼻子，小聲地問：“軍子，你前些天不是說村委新設立了辦公室主任一職嗎？你有沒有戲呀？”
蘭花的話像捅到了劉軍的心窟窿，攪得里面七上八下。辦公室主任不是說誰想當就當的，那是要通過集體投票競選才能上的。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誰不想往上爬呢？按理說，在幾個隊長里，黃志剛都不是他的對手，只是劉淑敏，雖然是個小丫頭片子，但是據說好多人看好她。
“不知道！”劉軍的心里沒底，之前去探過劉振華的口風，言語模棱兩可，不能內定自己就是候選人。劉軍想起劉振華說過，政府部門現在看得很緊，尤其是那個負責農業的兄弟秦明，三天兩頭打電話來詢問關西鎮的發展狀況，以及劉淑敏的項目。
劉軍有時候懷疑他們是不是兄弟倆，為什么不是同一個鼻孔出氣，振華叔英明狡猾，貪圖小利；然而，他那個兄弟就是包青天在世，廉政不阿，油鹽不進，丁是丁卯是卯，據說結下了不少梁子，依然在所不惜。
劉軍的腦海里一直纏繞著這些糾纏不清的藤蔓，直到村里的金雞打鳴，才慢慢有了睡意。等他一覺醒來，已經日曬三更頭。太陽已經掛在了半空中，明晃晃的光線照得他真不開眼。
家里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蘭花已經去給小賣部開門了，兒子石頭上學去了。七十歲的老母親從后院窸窸窣窣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疊黃表紙和香火：“軍子，起來了？飯在鍋里，你自己熱熱。我去廟里上香！”
這老太太虔誠地信仰佛教，每月逢初一和十五都會去廟山上香。老太太說家里一帆風順全靠菩薩保佑，她還想祈禱來年再抱一個孫子，男孩越多越好，以后家里干活的勞力多，不愁吃穿。
劉軍不信這些，用他的話來說，求人不如求己。以前老太太身體健朗，劉軍全當她去鍛煉身體了。現在，老太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劉軍叮囑她：“媽，以后能不去就不去了，幾里山路呢！”
“早上，蘭花跟我說了你的事兒，放心，我去求菩薩保佑你。”老太太說完義無反顧地走出家門，留下一句話，“放心吧，我還健朗呢！好多人還不如我呢！”
劉軍去村委時，迎面碰上劉振華，劉振華問他去哪了，怎么現在才到？劉軍找了一個借口，上午去了村民家里家訪。這種蹩腳的理由，劉振華當然不信，他一眼就出了劉軍的憔悴：“你小子昨晚當小偷去了？”
劉軍尷尬的笑著搖搖頭，那雙魚眼向外更加突出，沒有神采。他提高嗓門坦白說：“叔，昨晚確實沒睡好。”說完，他又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溢出了兩滴淚。
劉振華背著手，目光注視了他兩秒鐘，欲轉身離去。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說了一句：“通知他們下午兩點開會，我們要選辦公室主任！經過我們領導團的決策，你和淑敏是最佳人選，你好好準備！”